電腦屏幕的微光熄滅,那份死亡名單和第一個獵殺目標阿泰的詳細信息,如同最危險的毒素,被深深注入陳默的腦髓,再也無法剝離。鐵皮棺材外,頌猜手下喧囂的搜索聲,此刻在他耳中已不再是致命的威脅,反而變成了最好的掩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那虛無縹緲的“竊賊”身上,無人會留意一個沉默的影子,正開始執行他真正的使命。
復仇的第一步,并非立刻跨越國境去追殺阿泰,而是構建執行復仇的“工具”。他需要手臂,需要眼睛,需要一把足夠鋒利、足夠忠誠的刀。
巴頌。那個名字浮現在腦海。那個被頌猜手下屢次欺凌、在絕望中爆發出瘋狂火焰的年輕攤主。他是陳默播下的第一顆種子,現在,是時候去看看,這顆種子是否在絕望的土壤中存活,又是否值得被培育成致命的武器。
陳默的行動模式發生了轉變。之前的潛行是為了躲避和觀察,現在,他的潛行帶上了明確的目的性——他不再僅僅是環境的被動適應者,而是開始主動地、有選擇地利用環境,朝著目標悄然進發。
他知道找到巴頌并不容易。上次的沖突之后,巴頌的攤位被徹底摧毀,他本人也被驅逐,生死未卜。但陳默記得他消失的方向,記得他那傷痕累累、踉蹌逃離的背影所指向的貧民窟更深處、更邊緣的區域。那里是連頌猜手下都懶得頻繁光顧的垃圾堆疊場和流浪漢聚集地。
雨后的貧民窟,污水橫流,惡臭蒸騰。陳默如同一個幽靈,穿梭在比之前更加破敗、更加絕望的棚戶區間。他避開了所有主干道和頌猜手下設置的臨時關卡,專門挑選那些需要攀爬、鉆越的極端路徑。他的感官提升到極致,不僅警惕著追兵,更在搜尋著特定的痕跡——一個受傷的、新來的、帶著不甘情緒的年輕人。
他詢問的方式也絕非開口打聽。他利用的是最底層的生存智慧:觀察垃圾(新的藥瓶包裝、帶血的繃帶)、傾聽最邊緣人群的竊竊私語(關于新來的、被打得很慘的年輕人)、甚至用一點點偷來的食物,從一個幾乎癡傻的老流浪漢那里,換來了一個模糊的方向——“河邊……爛船……新來的……痛……”
時間一點點過去,從午后到黃昏。陳默極有耐心,如同經驗最豐富的追蹤者,一點點縮小著范圍。
終于,在貧民窟最邊緣,緊挨著那條漂浮著各種垃圾和腐爛動物的污水河岸邊,他看到了一艘被徹底廢棄的、半沉半浮的破舊木船。船體傾斜,大部分淹沒在黝黑的水中,只有一小部分船艏還露在外面,上面搭著幾塊破爛的塑料布和硬紙板,勉強構成一個遮風擋雨的“窩”。
這里的氣味令人作嘔,蚊蟲密集如霧。是貧民窟中的貧民窟,被遺忘的角落。
陳默潛伏在遠處一堆生銹的廢鐵后面,靜靜觀察。他看到一只纏著臟污繃帶的手,從塑料布下面伸出來,舀起一點河邊的積水,又迅速縮了回去。里面傳來壓抑的咳嗽聲。
是他。巴頌。他還活著,躲在這里,像一只受傷的野獸,舔舐著傷口。
陳默沒有立刻上前。他繼續觀察了將近一個小時,確認周圍絕對沒有埋伏,沒有眼線,巴頌確實是孤身一人,且處于極度虛弱和警惕的狀態。
時機到了。
當夜色逐漸吞噬最后一絲天光,污水河畔陷入一種更加陰森恐怖的昏暗時,陳默動了。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如同滑入水中的鱷魚,悄無聲息地接近那艘破船。
他沒有選擇從正面靠近,而是從水上方向,利用廢棄的纜繩和突出的船體結構,如同鬼魅般,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那個簡陋窩棚的“門口”——那塊垂下的破爛塑料布前。
窩棚里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劇烈的咳嗽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緊張的、死一般的寂靜。陳默能聽到里面粗重而壓抑的呼吸聲,能感受到那一道透過塑料布縫隙驚恐望出來的視線。
陳默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著,讓窩棚里的人充分感受這份突如其來的、無聲的壓力。
過了足足一分鐘,里面的人才用顫抖的、沙啞的聲音,用泰語問道:“誰……誰在外面?!”
陳默緩緩抬起手,撩開了那道破爛的塑料布門簾。
窩棚內空間狹小,惡臭撲鼻。巴頌蜷縮在角落里,身上蓋著一條污穢不堪的毯子。他臉上傷痕交錯,一只眼睛腫得幾乎睜不開,另一只眼睛則充滿了血絲和極致的驚恐。他手里緊緊攥著一塊尖銳的碎玻璃,對準門口,身體因為恐懼和虛弱而劇烈顫抖。他看到門口那個逆著微弱光線的、如同鐵塔般沉默的身影,嚇得幾乎要尖叫出來。
“是…是你……?”借著微弱的光線,巴頌依稀認出了這張臉。是那個總是在他攤位前沉默經過、眼神冰冷的陌生人。他為什么會在這里?他怎么找到這里的?他想干什么?無數的疑問和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
陳默的目光掃過巴頌手中的碎玻璃,掃過他瑟瑟發抖的身體,掃過這個比鐵皮棺材還要不堪的“家”。他的眼神沒有任何波動,既無憐憫,也無嘲諷。
他沒有回答巴頌的問題,而是用低沉而平穩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中文開口,他知道巴頌能聽懂一些簡單的中文(貧民窟里很多攤販都會一點):“你想報仇嗎?”
這句話,如同閃電,瞬間擊中了巴頌!
報仇?!
這兩個字,和他懷里那張已經被汗水、血水浸透、字跡模糊的紙片上寫的一模一樣!和那個雨夜神秘出現的錢幣聯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