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不下去了。前途未卜的陳默,和即將回到舒適區的他,未來的世界恐怕很難再有交集。這句“打電話”,更多的只是一種蒼白的安慰。
陳默終于抬起頭,努力想擠出一個表示“沒事”的笑容,但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終只形成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嗯。一路順風。胖子。”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聲音很輕,“…謝謝。”
劉胖子鼻子一酸,趕緊扭過頭,胡亂地揮了揮手,拖起他那兩個巨大的行李箱,箱輪在空曠的走廊里發出咕嚕咕嚕的、孤獨的回響,一步步遠去。
宿舍門沒有關,外面走廊的光斜射進來,拉出一道長長的、孤寂的光帶。
陳默一個人坐在漸漸徹底暗下來的房間里,聽著那咕嚕聲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樓梯口。整個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然而,現實的催逼,甚至不給他太多時間品味這份孤獨。
第二天上午,就在陳默對著那臺破電腦,機械地刷新著依舊空蕩蕩的求職郵箱時,一陣沉重而毫不客氣的敲門聲響起。
咚!咚!咚!
聲音很大,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催促意味。
陳默的心猛地一緊。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走過去打開門。門外站著的是宿舍管理員老孫頭。老孫頭五十多歲,穿著灰色的制服,臉上總是沒什么表情,手里拿著一個厚厚的文件夾和一串叮當作響的鑰匙。
“陳默是吧?”老孫頭抬眼看了看他,又低頭翻了一下文件夾里的表格,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你這宿舍,最晚后天中午12點前必須清空。后勤要統一打掃消毒,安排新生了。”
陳默喉嚨發干,點了點頭:“…我知道。”
老孫頭合上文件夾,目光掃過陳默身后幾乎沒怎么動的行李,又補充了一句,語氣加重了些:“還有,你去財務處查一下。你的住宿費,還欠著最后一個學期的沒交吧?離校手續辦結之前,必須結清。否則,”他頓了頓,公事公辦地說,“畢業證和學位證,按規定是要暫扣的。”
暫扣畢業證和學位證!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狠狠劈在陳默頭頂!他差點沒站穩,扶住了門框。
他怎么會忘了這筆錢!最后一個學期,他所有的錢都寄回了家,自己靠著極端節儉和趙教授那筆錢勉強糊口,早已把住宿費這事忘得一干二凈!那是一筆對他而言堪稱巨款的數字!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老孫頭似乎見慣了這種場面,臉上沒有絲毫動容,只是機械地重復著規定:“趕緊去把錢交了,拿了收據,才能辦離校手續,領證書。別拖到最后一天,財務處那邊人多。”
他說完,不再看陳默慘白的臉色,轉身敲響了隔壁宿舍的門——那宿舍早已空無一人,敲門聲在空寂的走廊里顯得格外刺耳。
陳默呆呆地站在門口,看著老孫頭遠去的背影,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欠費…清空宿舍…暫扣證書…
每一個詞,都像一道冰冷的鐵箍,死死地勒緊他。
他連最后安身立命的這片小小角落,也即將失去。甚至連證明他這四年存在、證明他所有努力的那兩張紙,也即將被剝奪。
真正的、無處可逃的絕境。
他緩緩滑坐在冰涼的地板上,背靠著門框,望著空蕩蕩的、如同廢墟般的宿舍,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這個世界,正在以一種冷酷而堅決的方式,將他徹底地、干凈地…驅逐出去。
倒計時,開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