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間點?母親很少這么晚打電話過來!除非……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沿著脊椎竄升,比樓道里的穿堂風更加刺骨!所有關于“宏圖國際”的猶豫和掙扎,在這一刻被一種更原始、更尖銳的恐懼徹底覆蓋!
他猛地按下接聽鍵,將手機貼到耳邊,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慌而變調:“喂?媽?!”
電話那頭,傳來的卻不是母親平日里的絮叨和關心。
而是一陣極其微弱、斷斷續續、仿佛隨時會熄滅的喘息聲,伴隨著壓抑的、痛苦的咳嗽。
“默……默娃子……”是母親王秀娟的聲音,但氣若游絲,虛弱得幾乎聽不清,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擠出來,“是……是我……”
“媽!你怎么了?!你怎么了?!”陳默的心瞬間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緊,聲音猛地拔高,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他幾乎能想象到母親此刻病榻上痛苦的模樣。
“沒……沒事……”母親的聲音微弱地飄來,習慣性地想掩飾,但那痛苦的喘息卻出賣了一切,“就是……有點咳……老毛病了……別擔心……”
她頓了頓,喘了好幾口氣,才極其艱難地繼續問道:“你……你在那邊……好……好不好?工作……找得……怎么樣了?”
又是這個問題!這個像詛咒一樣的問題!
但在母親此刻虛弱無比的聲音襯托下,這個問題不再帶有任何壓力,只剩下一種令人心碎的、彌留之際般的牽掛和擔憂。
陳默的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開。
“好……我好……快找到了……媽你放心……”他從喉嚨里擠出破碎的、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謊言,聲音哽咽。
電話那頭,母親似乎輕輕“嗯”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安慰還是真的信了。接著,又是一陣漫長而痛苦的沉默,只有壓抑的咳嗽聲和粗重的喘息。
然后,母親的聲音再次響起,更加微弱,更加艱難,仿佛即將燃盡的燭火:
“默娃……娘的藥……又快斷了……你爹……不好意思再跟你張開口……”
“前幾天……村東頭你三叔……又來坐了坐……說他家房子……等著錢動工……”
“你爹……愁得……整宿整宿睡不著……煙抽得兇……我真怕他……”
后面的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再也說不下去。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刀子,狠狠捅進陳默的心臟,然后殘忍地轉動!
藥快斷了!債主上門逼債!父親愁白了頭!母親病重在床!
所有殘酷的現實,通過母親那氣若游絲、卻字字泣血的聲音,跨越千山萬水,精準地、血淋淋地攤開在他的面前!
他仿佛能看到父親蹲在門檻上,對著旱煙袋,愁苦沉默得像一塊石頭;能聞到母親房間里彌漫的中藥味和病氣;能聽到債主看似客氣實則逼人的話語……
而他呢?
他像個廢物一樣,蜷縮在這個城市最骯臟的角落里,身無分文,連下一頓飯在哪里都不知道,甚至還在為一個來歷不明的“海外高薪工作”而猶豫不決!
巨大的愧疚、無助和絕望,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里爆發,幾乎要將他整個人炸裂!
“媽……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很快……很快就有錢了……藥不會斷……債也能還上……很快……”他語無倫次地、反復地保證著,聲音嘶啞破裂,像是在發誓,又像是在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