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我們這是自尋煩惱了。”
“我這就去給他們寫信。”
“好。”
陸金英寫的第一封信問了很多問題,問陸行遠和嫂子相處得怎么樣,這幾年的收成如何,鄰居都還是那些人嗎,鎮上發生了什么新鮮事,問陸迢的性子如何,是頑皮還是安靜,喜歡什么東西,問阿貴的身體還是不是康健,有沒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問有魚年紀上來了,還能不能抓老鼠,會不會把死老鼠叼到床上玩……她寫了這么多之后,才想起自己只能寫信,是沒法收到回信的,她不應該問這些問題。
于是她撕掉了幾張信紙,重新寫。
寫什么呢?
圍繞她自己的故事,幾乎都是不能寫的。要繼續編造“云游四海”的謊言嗎?陸金英不想這么做,她好些年不回家,對家人有很重的愧疚感。可如果不編造一些困住她的假事,她又怎么解釋自己不能回家的原因?陸金英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
陸金英找到小舟說:“我不寫信了。”
陸行舟詫異:“為什么?”
“因為這是一件很難的事,我決定逃避,把這個困難丟給你。”陸金英想,反正小舟撒一個人的謊也是謊,撒兩個人的謊也是謊,就讓小舟來做這件事吧。
“你就說你在關州碰見我了,然后我一切都好,跟著師父在鉆研醫術,每天都有很多病人來看病,我忙得抽不開身回家。如果他們問別的,你就看著編。告訴他們我很想念他們,等有時間了我就回家。”
陸行舟應下來,又說:“下次我們再見,也不知是什么時候了。”陸金英不能寫信給他,如果崔家的藏身地被發現了,他們又得換地方,到時陸行舟也不知道他們去哪了。
“保重身體,總有再見之日。”陸金英說得樂觀,其實心里也沒底。
但愿如此吧。
第221章怒發沖冠-2
陸行舟站在溪鎮郊外那條河邊,生平第一回感受到“近鄉情怯”的滋味。他也許久沒回過家、許久沒跟家里人通過信了,不知道家中是否一切安好,他害怕自己靠近陸家,便會給他們帶來災難。
雖如此,他還是順著河岸,慢慢往家的方向走,畢竟再怎樣情怯,也總不能過家門而不入吧。
在陸家的院門口,陸行舟先看到了一個頭發分幾股扎成小辮的孩童,孩童的眼睛很大很亮,玻璃珠似的,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陸行舟一眼便認出了他,陸迢出生時,陸行舟總覺得他不會看見陸迢長大——那是一種希望,也是一種遺憾。而如今陸迢六歲了,陸行舟已經劃不清希望和遺憾的邊界了。
陸迢正在跟一條斑點狗玩,陸行舟不知道家里什么時候養了狗,還是說這條狗是從別人家跑來的?他果真是離家太久了,對這些年的變化一無所知。
他的目光從狗的身上轉移,一側頭,便見陸迢的眼睛一眨不眨,直直地盯著自己。
陸行舟不認為陸迢能記住他是誰,但陸迢突然蹦起來,朝陸行舟的方向沖撲過來:“叔叔!”陸行舟眼眶一熱,抱緊了陸迢。
“迢迢,你記得我?”
“記得記得。”陸迢搖頭晃腦地說,“爹爹給叔叔和姑姑都畫了像,掛在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