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因為這些聚散流轉。”吳非吾最后重復了一遍這句話,“小舟,因為鄭兄的死,你很愧疚嗎?”
陸行舟的眼淚啪嗒落下,哽咽著說不出話。這些天他都沒有哭,鄭獨軒死亡的場景在他的腦中回放了無數遍,他越想越清晰,越清晰越想,可他沒哭,他一直沒哭。
此刻吳非吾不過念了一首他以前寫過的詩,又問了個問題,他的眼淚便決堤了。
吳鎖愁輕輕攬住了陸行舟的肩膀。
吳非吾又說:“你不是鄭兄的陷阱,他也不是你的陷阱。”
陸行舟咬著牙:“如果不是我自不量力地站在那里,或許他就不必死。”
鄭獨軒、崔尋木和溫竟良三人聯手,也未必打得過梅留弓,可那又怎么樣呢?他們三人的武功都比他強,不管怎樣,只要他們想自保,不管傷得有多慘,最后活下去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吳鎖愁說:“你不知道鄭兄和他師父的感情有多深,梅留弓殺了章前輩,不管有沒有你,對鄭兄來說,這一戰本就是無解的劫。”鄭獨軒不是殺了梅留弓,就是被梅留弓殺死。
然而鄭獨軒早就知道梅留弓是殺害他師父的幕后黑手了,但他還是等了這么久,報仇雪恨豈在朝暮之間,所以這不是能說服陸行舟的理由,更何況,眼睜睜看著一個人為自己而死,誰這輩子能忘懷呢?
溫竟良也死了,他將梅留弓帶下了地府。
崔尋木受傷不輕,這些天一直在靜養,陸金英一直陪在他身邊。
陸行舟很難過,很多人都想安慰他,就連鄭獨軒那悲痛欲絕的爹娘都沒有怪他,只有他無法原諒自己。是因為這些聚散流轉?那么,他寧愿他從來沒有遇見過鄭獨軒。
吳非吾說:“小舟,哭吧,好好哭一場。”
陸行舟就連聽到“小舟”兩個字都受不了,他將唇咬出了血,壓抑不住凄厲的哭聲。
不要哭了,他想到這里是鄭獨軒的墓地,這樣哭不好,可能會被鄭獨軒聽見的。
陸行舟終于止住了眼淚,他輕聲說:“我從來沒想過會有這一天。他這樣的人,怎么會死在這個年紀。”
他仿佛忘了,在更年輕的年紀,自己已經“死”過成千上百遍了。
他就是覺得,鄭獨軒會一直站在高處,會在中年時會蓄起胡子,接替父親成為燕歸堂的堂主,會有幾個性格各異的孩子,再收幾個資質極佳的徒弟,處理什么事都游刃有余。他走著世間最標準的路,他不應該死在這樣的年紀。
吳非吾說:“你有想過我會變成這樣嗎?”小舟在知道自己的事時也很難過,可因為他還活著,所以那種難過是悶的、鈍的,忍一忍可以憋住的。
陸行舟怔了怔,搖頭。
“沒有想過的事,就是會這樣一件一件地發生,幻想過千百遍的事,卻無論如何也不肯發生。”吳非吾好像又變回了從前那個人,“不管你接不接受,活著就是這樣,人們總是祈求‘如愿’,為此捐香火錢,多行善事,吃齋念佛,都是因為如愿太難。但我覺得,如果失望的次數多得數不清,覺得上天不公的次數多得數不清,失去的和虧欠的又太多,便不應該祈求如愿,應該祈求——再無作為人而活著的來世。”
第242章青山依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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