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市市委大樓,小會議室。窗外的天色陰沉得厲害,烏云低垂,壓得人喘不過氣。會議室里,煙霧繚繞,氣氛比天氣更加凝重。
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袁鵬,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面容白凈、看似儒雅的中年男人,正慢條斯理地彈著煙灰。他對面坐著的是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趙衛國,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眉宇間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悍氣。兩人是清風市權力核心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也是某種意義上的“盟友”。
“老趙,聽說了嗎?”袁鵬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隨意,但眼神卻銳利地掃過趙衛國的臉,“關于老書記魏大發的……一些傳聞。”他口中的“老書記魏大發”,是清風市的前任市委書記,雖然已經退居二線,但在本地盤根錯節,影響力猶存。
趙衛國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喝了一大口,發出響亮的“嘶溜”聲,然后才重重放下杯子,甕聲甕氣地說:“哼,風聲鶴唳!都是些捕風捉影的謠言!魏書記在清風市工作多年,德高望重,為地方發展立下過汗馬功勞。有些人,就見不得老一輩安穩退休,非要搞出點事情才甘心!”他話語間流露出對魏大發的維護,以及對“搞事情”者的不滿。
袁鵬微微一笑,笑容里卻沒什么溫度:“是啊,我們當然希望老領導都能安享晚年。不過……無風不起浪啊。我收到省里一位老同學含糊的暗示,說上面……可能要對個別退下來的老同志,進行一些……‘回顧性’的了解。主要是其在職期間一些重大項目的決策過程。尤其是涉及土地出讓、工程建設領域的。”他話說得含蓄,但“回顧性了解”這幾個字,在官場語境中,往往意味著極其嚴厲的調查。
趙衛國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拿著煙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抖了抖。魏大發主政期間,正是清風市城市化急速擴張的年代,土地財政是絕對的主旋律,其中涉及的利益輸送和灰色操作,水深不可測。他趙衛國當時是公安局長,很多“擦屁股”的臟活累活,都沒少參與。如果魏大發被查,很難不牽連出一大串人。
“媽的!”趙衛國低聲罵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袁鵬聽,“肯定是那位秦書記搞的鬼!就想多幾把火,拿老同志開刀立威!也不怕引火燒身!”他將矛頭指向了市紀委書記秦明心。
袁鵬不置可否,輕輕推了推眼鏡:“陸書記是新官上任,想打開局面,可以理解。但清風市的情況復雜,盤根錯節,有些舊賬,翻起來,恐怕會牽動太多人的神經,影響穩定大局啊。”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老趙,我記得……濱江碼頭那個改造項目,還有后來的物流園征地,當時都是魏書記大力推動的,你那邊……在維穩和治安方面,也是出了大力的。這些陳年舊事,經不起用放大鏡看啊。”
趙衛國的后背瞬間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濱江碼頭項目!那是他心中最深的一根刺!當年為了強行推進拆遷,動用了一些“非常規”手段,甚至還發生過一起“意外”傷亡事件,死者是一名比較固執的退休老工人。雖然當時被他動用權力壓了下去,但如果被重新翻出來……后果不堪設想!那個叫楚峰的小子,最近好像就在私下打聽濱江碼頭的事?是巧合,還是陸明或者秦明心的授意?
“袁書記,您的意思是?”趙衛國看向袁鵬,眼神變得凝重。他知道袁鵬是常務副市長,消息靈通,更與省里某些領導關系密切,其背后似乎還有一個更神秘的圈子。袁鵬今天找他,絕不僅僅是傳遞消息那么簡單。
袁鵬身體微微前傾,聲音更低,幾乎如同耳語:“樹欲靜而風不止。我們現在要做的,是未雨綢繆,加固堤壩,不能讓一點小風浪,就沖垮了大家多年經營的良好局面。尤其是要確保,在‘回顧’過程中,不會出現任何不和諧的雜音,不會有無中生有的誣告陷害。證據鏈要清晰、完整,經得起檢驗。這方面,你們政法系統,特別是公安經偵、檔案管理部門,責任重大啊。”
趙衛國立刻明白了袁鵬的潛臺詞:統一口徑,清理、完善甚至“修正”所有可能對己方不利的檔案和證據,確保萬一被調查,也能自圓其說,把所有問題都推到“歷史局限性”、“程序瑕疵”或者某個已經無法對證的“臨時工”身上。這是官場應對審查的標準流程,但操作起來,需要極大的能量和默契。
“我明白。”趙衛國重重地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有些檔案年代久遠,管理不善,難免會有缺失或記錄不清的地方。我會讓下面的人,進行一次徹底的檔案整理和規范化工作,確保所有材料都合法合規,清晰可查。絕不會讓別有用心的人,鉆了空子!”他做出了保證,同時也劃定了底線——只會在“合法合規”的框架內進行“技術性”處理。
袁鵬滿意地點點頭,重新靠回椅背,恢復了那種從容的腔調:“這就對了。清風市的大局穩定,離不開我們這些老同志的同心協力。另外,遠山集團那邊……最近也不太平。李建國這個人,不堪大用,差點惹出大亂子。賀遠山已經表態,會妥善處理,盡快切割。清江新區的開發,是市里的重點工程,不能因為個別人的問題而停滯。接下來的人事安排,很關鍵。老趙你也要多留心,推薦一些靠得住、能扛事的干部。”
趙衛國心領神會,這是要他在接替李建國的人選上,與賀遠山(或者說賀遠山背后的勢力)保持一致,確保清江新區這塊肥肉,仍然控制在“自己人”手里。“我有人選,政法系統出身,懂規矩,有魄力,回頭我把材料報給你。”
“好。”袁鵬站起身,表示談話結束,“總之,風雨欲來,各自守好門戶吧。有什么情況,及時通氣。”
趙衛國也站起身,兩人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個眼神。走出會議室,趙衛國感覺自己的腳步有些沉重。魏大發可能被查的消息,像一塊巨石壓在他心上。他必須立刻行動起來,搶在調查組下來之前,把所有的漏洞都堵上!尤其是濱江碼頭那邊……那個叫馬老三的老家伙,還有他那個當時鬧事的兒子……都得再“安撫”一下,確保他們永遠閉上嘴!還有那個楚峰,也得想辦法盯緊點,必要時,得讓他知難而退!
山雨欲來風滿樓。清風市的官場,因為一則尚未證實的傳聞,已經開始暗流洶涌,每個人都在計算著自己的得失,謀劃著退路或進路。而這場即將到來的風暴,注定將沖刷出深埋已久的污泥與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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