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清風市紀委大樓七層東側一間偏僻辦公室的水磨石地面上,切割出幾道蒼白的光帶。這間辦公室門上臨時貼著一張白紙,用黑色記號筆寫著“清江新區問題專項核查專班”幾個字,墨跡尚未干透,顯得簡陋而倉促。
楚峰站在辦公室中央,環顧著這個所謂的“專班”駐地。房間不大,陳設簡陋,墻角堆著些廢棄的舊檔案柜,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和消毒水混合的氣味。只有四張舊辦公桌拼湊在一起,幾把椅子,一部內部電話,這就是他們的全部家當。與他剛剛結束的、資源充沛的跨省協作辦案環境相比,這里寒酸得像個臨時工棚。
秦明心書記的話言猶在耳:“……資源有限,阻力會無處不在……專班的人員、資源,我會盡快協調配給你……”這“盡快”二字,此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楚峰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他明白,這已經是秦書記在現有格局下能為他爭取到的最大空間。這個“專班”,從誕生之初就帶著某種“原罪”——它是不被某些勢力歡迎的,甚至是被刻意邊緣化的。
八點整,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請進。”楚峰收斂心神,沉聲道。
門被推開,三個人先后走了進來。為首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伙,穿著一身略顯寬大的藏藍色西裝,襯衫領口系得一絲不茍,臉上帶著初出茅廬的興奮和緊張,眼神清澈,甚至有些稚嫩。他是秦朗,紀委書記秦明心的親侄子,剛從省紀委培訓基地學習歸來,這是他的第一個正式崗位。
“楚……楚組長!監察室秦朗,向您報到!”秦朗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沉穩,但還是透出一絲緊繃。他看向楚峰的眼神里,充滿了好奇和一種近乎崇拜的光芒。楚峰在紀委系統內“敢碰硬”的名聲,在一些年輕干部中頗有傳奇色彩。
楚峰點了點頭,目光落在后面兩人身上。第二位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身材微胖,頭發稀疏,戴著一副老式的黑框眼鏡,穿著一件半舊的夾克衫,臉上掛著謙和甚至有些拘謹的笑容。他是老楊,楊鐵心,紀委信訪室的老科員,在紀委工作了近二十年,一直沒挪過窩,是個有名的“老黃牛”,但也因其性格過于耿直、不善鉆營,始終得不到提拔。
“楚組長,信訪室楊鐵心,奉命來專班工作。”老楊的聲音不高,帶著點沙啞,他微微躬身,雙手不自覺地搓著,顯得有些局促。
第三位是一直和楚峰搭檔的陳景云老陳,2人熟得像穿一條褲子,一個眼神就明白對方想啥;
最后一位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女子,穿著一身得體的職業套裝,短發,面容清秀,但眼神冷靜,透著一股干練。她是趙小雨,紀委案件監督管理室的副主任科員,以心思縝密、熟悉規章流程著稱。
“楚組長,案管室趙小雨,報到。”趙小雨的語氣平靜,不卑不亢,目光快速掃過簡陋的辦公室,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恢復如常。
看著眼前這四位“精兵強將”,楚峰的心沉了下去。一個毫無經驗的官宦子弟,一個不得志的老好人,一個精通程序但未必愿意冒險的女干部。這就是他的全部班底?一個標準的、被人為拼湊起來的“草臺班子”。秦明心書記所說的“配強配好”,在殘酷的現實面前,成了一句空話。這哪里是配給他人手?這分明是各方勢力博弈后退出的、最“安全”也最“無用”的棋子!秦朗是秦書記的侄子,放在這里或許有“人質”和“監督”的意味;老楊是公認的“老實人”,沒背景,好控制;趙小雨業務強,但女性身份和案管室的背景,意味著她更注重程序合規,未必愿意卷入渾水。
“都坐吧。”楚峰壓下心中的波瀾,指了指那幾張舊椅子。他自己也拉過一把椅子,坐在拼湊的辦公桌一頭,目光平靜地掃過三人。
“情況,想必各位來之前,多少也聽到一些風聲。”楚峰開門見山,沒有廢話,“我們這個專班,任務很明確,就是針對清江新區開發建設中可能存在的突出問題,進行初步核查。任務是市委陸明書記親自部署,秦明心書記直接領導的。”
聽到陸明和秦明心的名字,秦朗的眼睛更亮了,腰桿挺得筆直。老楊低著頭,看不清表情。趙小雨則微微點頭,表示知曉。
“任務的艱巨性和敏感性,我就不多強調了。”楚峰的語氣加重,“清江新區是什么地方,在座的可能比我更清楚。我們要面對的,可能不僅僅是違紀違法問題,更是盤根錯節的關系網,是看不見的阻力,甚至是……危險。”
他停頓了一下,觀察著三人的反應。秦朗臉上閃過一絲緊張,但更多的是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興奮。老楊的頭垂得更低,搓手的頻率加快了。趙小雨的目光與楚峰對視,冷靜依舊,但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
“既然組織把我們幾個人放在了這個崗位上,就沒有退路可言。”楚峰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楚峰是個直性子,有什么說什么。在這里,我強調三點,也是我們今后工作的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