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峰后肩的傷,像一團(tuán)陰燃的火,在深夜里隱隱作痛。他趴在指揮中心臨時支起的行軍床上,林雪見正小心翼翼地用醫(yī)生開的藥水給他擦拭腫起的部位。棉簽蘸著冰涼的藥液觸碰到青紫的皮膚,帶來一陣刺痛,楚峰忍不住肌肉繃緊,倒吸了一口涼氣。
“忍著點(diǎn),瘀血不化開,好得慢。”林雪見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平時少有的輕柔。她的動作很仔細(xì),指尖偶爾不經(jīng)意地劃過他背部的皮膚,帶著微涼的觸感。
楚峰把臉埋在臂彎里,悶悶地“嗯”了一聲。疼痛是真實(shí)的,但另一種更微妙的感覺也在蔓延——被她這樣專注地照顧著,讓他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別扭,又有點(diǎn)……難以言喻的暖意。他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著藥水和洗發(fā)水的干凈氣息,很近。
“今天……謝謝你。”林雪見忽然低聲說,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要不是你推開我,那花盆就砸我頭上了。”
楚峰抬起頭,側(cè)過臉看她。臺燈的光線勾勒出她低垂的側(cè)臉輪廓,睫毛很長,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換了你,你也會那么做的。”他聲音有些沙啞。
林雪見沒接話,只是繼續(xù)手上的動作,但耳根在燈光下似乎有點(diǎn)泛紅。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安靜的、略帶尷尬又有些甜膩的氣氛。
就在這時,指揮中心的門被輕輕推開了。老陳站在門口,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異常灰敗,眼神里充滿了血絲和一種深深的疲憊,甚至可以說是……絕望。他手里捏著手機(jī),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橛昧Χl(fā)白。
“老陳?會開完了?情況怎么樣?”楚峰想坐起來,牽動了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林雪見趕緊扶住他,對老陳說:“進(jìn)來說吧。”
老陳慢慢走進(jìn)來,腳步有些虛浮,他拉過一把椅子坐下,雙手搓了把臉,長長地嘆了口氣,那嘆息里帶著千斤重?fù)?dān)。“會……開得一塌糊涂。審核小組那幫人,根本就不是來審核的,是來挑刺和拖延時間的!揪著程序細(xì)節(jié)不放,說我們證據(jù)鏈不完整,行動方案風(fēng)險(xiǎn)評估不足……總之,就是卡著不讓動。”
這結(jié)果在預(yù)料之中,但親耳聽到,還是讓楚峰和林雪見心情一沉。
“還有更糟的,”老陳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抬起頭,眼睛通紅地看著楚峰和林雪見,“工商聯(lián)那個王副會長,散會后單獨(dú)找我……他說……他說我老婆的病,他們聯(lián)系的那家海外基金會可以安排她去國外最好的醫(yī)院做手術(shù),全部費(fèi)用他們承擔(dān)。我兒子工作的事,也已經(jīng)打點(diǎn)好了,只要我點(diǎn)頭……”他說不下去了,雙手抱住頭,肩膀微微聳動。
楚峰和林雪見瞬間明白了。賀遠(yuǎn)山的攻勢,已經(jīng)不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交易和威脅了。矛頭直接對準(zhǔn)了老陳最脆弱的地方。
指揮中心里一片死寂。只有老陳壓抑的、粗重的呼吸聲。
楚峰忍著肩痛,坐直了身體,看著痛苦不堪的老陳,心里像壓了一塊巨石。他理解老陳的掙扎,那是家庭和職責(zé),親情和正義之間最殘酷的抉擇。
“老陳,”楚峰開口,聲音異常平靜,卻帶著力量,“看著我。”
老陳緩緩抬起頭,臉上是縱橫的淚痕,這個平時硬朗的漢子,此刻顯得無比脆弱。
“我沒辦法替你選擇。”楚峰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但我可以告訴你我的選擇。我選擇相信我們穿上這身衣服的初衷。我選擇對得起秦朗主任流的血,對得起柳依依那條年輕的人命,對得起清江邊上那些指望我們討個公道的百姓。”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家很重要,比什么都重要。但如果我們今天因?yàn)榧叶肆诉@一步,明天,可能就會有更多的家支離破碎。老陳,你是個老警察,你比我更懂這個道理。”
林雪見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楚峰。燈光下,他臉色因?yàn)閭春推v有些蒼白,但眼神卻亮得灼人,那里面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堅(jiān)定和擔(dān)當(dāng)。她的心,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的話語微微震顫。
老陳聽著楚峰的話,淚水流得更兇,但眼神里的迷茫和痛苦,漸漸被一種決絕所取代。他猛地用袖子擦掉眼淚,深吸一口氣,聲音依舊沙啞,卻穩(wěn)了很多:“楚組,林組……我老陳……窩囊了半輩子,沒什么大本事。但我知道,人不能昧著良心活著。我老婆……我兒子……他們會理解我的。”他站起身,對著楚峰和林雪見,深深鞠了一躬,“對不起,剛才……我動搖了。”
楚峰趕緊想扶他,又扯到傷口,疼得直抽氣。林雪見一步上前扶住老陳:“陳哥,別這樣,我們都理解。”
這一刻,三個人的心仿佛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緊緊聯(lián)結(jié)在一起。之前的隔閡和猜疑,在共同的困境和抉擇面前,煙消云散。
“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打破現(xiàn)在的僵局。”楚峰緩過勁來,思路重新清晰,“審核小組卡我們,賀遠(yuǎn)山在外圍施壓,周振邦藏得像地老鼠。我們不能被動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