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的一個清晨,楚峰早早來到辦公室。窗外,河陽鎮在薄霧中顯得格外寧靜,但這寧靜背后卻隱藏著太多亟待解決的問題。
王主任,楚峰叫住正要出門的王海生,今天我想去看看鎮里幾個鄉鎮企業的情況。
王海生聞言,臉上立即露出為難的神色:楚鎮長,那幾個廠子路都不好走,特別是農機廠和磚瓦廠,在鎮子最西頭,路上坑坑洼洼的,那輛老吉普車怕是不頂用啊。
他頓了頓,試探性地建議:要不……等周書記回來,用他的車?周書記的越野車性能好一些。
楚峰搖搖頭,語氣堅定:沒關系,路不好就走過去,正好看看沿途的真實情況。
王海生見楚峰態度堅決,只好答應:那……那好吧。我陪您去。
兩人沿著鎮西頭的土路往前走。這條路年久失修,到處都是坑洼,路兩邊是破敗的民房,不少墻上用紅漆寫著歪歪扭扭的字,在晨曦中顯得格外刺眼。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煤煙和酸腐混合的怪味,越往西走,氣味越濃。
這條路怎么破成這樣?楚峰皺眉問道。
王海生嘆了口氣:鎮里財政困難,修路的錢一直批不下來。前年就說要修,后來……后來就不了了之了。
走了約莫半個多小時,遠遠看到一片低矮的廠房。圍墻倒塌了大半,露出里面雜草叢生的院子,這就是河陽鎮農機廠。廠門口的銹跡斑斑的鐵門虛掩著,只開了一道容人通過的縫隙。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蹲在門口抽煙,見到王海生,懶洋洋地站起來:王主任,咋有空來了?
老劉,這是新來的楚鎮長,來廠里看看。王海生介紹道。
老劉瞇著眼睛打量了一下楚峰,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把門推開些:廠里沒啥人,就幾個老工人在守著。
走進廠區,眼前的景象讓楚峰心頭一沉。幾個車間的大門都緊閉著,窗戶玻璃碎了不少,透過破窗可以看到里面機器上落著厚厚的灰塵。空地上堆滿了廢鐵和垃圾,只有最里面一個小車間傳來些許動靜。
循聲走去,只見幾個頭發花白的老師傅正在修理一臺破舊的拖拉機。他們穿著沾滿油污的工作服,手上都是老繭,見到來人,只是抬頭看了一眼,又繼續埋頭工作。
一個年紀稍長的老師傅放下工具走過來,看著楚峰:領導是來視察的?有啥指示?
楚峰注意到他眼中的漠然和疲憊,溫和地問道:老師傅,廠里現在是什么情況?還能生產嗎?
老師傅苦笑一聲,指著空曠的廠區:生產?拿啥生產?設備都是老古董,產品沒人要,欠了一屁股債,工人都走光了。
他的聲音突然激動起來:就我們幾個老家伙,靠著接點維修活兒糊口。工資都欠了快一年了!領導,您說這日子怎么過?
鎮里沒想辦法解決嗎?楚峰皺眉問道。
辦法?老師傅聲音提高了八度,鎮里前年就說要改制,要引進資金,雷聲大雨點小!周書記帶人來考察過幾次,吃頓飯、照個相就走了!
他越說越激動,臉上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我們去找鎮里,就說在研究,在研究!研究到啥時候是個頭?我們這些老工人,把青春都獻給廠子了,現在老了,干不動了,誰管我們?
王海生趕緊打圓場:老李,你別激動,楚鎮長剛來,正在了解情況。
了解情況?老李師傅更激動了,情況明擺著!廠子垮了,我們這些老工人怎么辦?養老錢、看病錢都沒著落!領導們換了一茬又一茬,哪個真管過我們死活?
楚峰沉默地聽著,心里發沉。這不僅僅是經營不善的問題,還涉及職工安置、債務化解等一堆爛賬。他注意到旁邊幾個老工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用期待又帶著懷疑的眼神看著他。
離開農機廠,兩人又去了附近的磚瓦廠。情況更糟,廠子已經完全停產,只有一個瘸腿的老人在看守。
廠子早就停啦,看守老人拄著拐杖,嘆了口氣,占地糾紛沒解決,跟旁邊村子的農民鬧得不可開交。前年機器還被村民扣過,后來雖然要回來了,但也徹底干不下去了。
回鎮政府的路上,經過一片河灘地時,突然聽到一陣吵嚷聲。只見兩撥村民正在對峙,手里拿著鐵鍬、鋤頭,火藥味十足。
王海生臉色一變,下意識地想繞道走:楚鎮長,咱們從那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