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峰那番直戳心窩的話,像一顆種子,在張猛頑固的心田中埋下了一絲裂痕。隨后幾天,派出所依法對張猛進行了拘留。期間,楚峰讓王海生安排婦聯和社區的同志,去張猛家看望了他那一對雙胞胎女兒。女孩們才七八歲年紀,穿著不合身的舊衣服,躲在家里不敢出門,眼神怯生生的,看著讓人心疼。工作人員給她們送去了學習和生活用品,并聯系了學校,確保她們能正常上學。
這些情況,通過某種渠道,傳到了被拘留的張猛耳朵里。
半個月后,張猛拘留期滿釋放。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沒有像以前那樣,出來后立刻呼朋引伴、喝酒撒氣,而是徑直回了家,把自己關在家里好幾天。鎮上的人發現,那家“夜朦朧”KTV一直關門歇業,張猛手下那幫小兄弟也似乎消停了不少。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楚峰正在辦公室加班,準備第二天去縣里匯報工作的材料。王海生敲門進來,神色有些古怪:“楚鎮長,張猛……張猛來了,說要見您。”
楚峰有些意外:“他一個人?”
“就他一個人。看著……看著跟以前不太一樣。”王海生描述道,“沒那股兇悍勁兒了,人好像也瘦了些,憔悴了不少。”
“讓他進來吧。”楚峰放下筆。
張猛走了進來。果然如王海生所說,他換上了一身干凈的舊夾克,胡子刮得很干凈,但眼窩深陷,眼神里沒有了以往的戾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的、混合著掙扎、疲憊和一絲決絕的神情。
“楚鎮長。”張猛站在辦公室中央,聲音有些沙啞,不再像以前那樣粗聲大氣。
“坐吧。”楚峰指了指對面的椅子,“找我有事?”
張猛沒有坐,而是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下定了很大的決心,開口說道:“楚鎮長,我……我是來謝謝您的。”
“謝我什么?”楚峰不動聲色。
“謝謝您……謝謝您讓人去看我閨女,謝謝您沒讓她們餓著凍著。”張猛的聲音有些哽咽,他低下頭,用力眨了眨眼,把涌上來的酸澀逼回去,“也謝謝您……上次在派出所,跟我說的那些話。”
楚峰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張猛抬起頭,目光直視楚峰,眼神變得清晰而堅定:“楚鎮長,我想明白了。您說得對,我張猛活了三十多年,活成了個笑話。對不起我爹,對不起我跑了的老婆,更對不起我那兩個閨女。我以前覺得,對兄弟講義氣就是牛逼,現在才知道,那叫蠢!是混蛋!”
他的情緒有些激動,胸口起伏著:“我這幾天,天天在家待著,看著我那倆閨女,她們怕我,躲著我……我才想起來,她們小時候,我也抱過她們,哄過她們……可我后來都干了些什么?”他痛苦地閉上眼,“我不是人……我把我自己的日子過成了這樣……”
楚峰給他倒了一杯水,推到他面前:“現在想明白,還不晚。”
張猛接過水,沒有喝,雙手捧著杯子,仿佛在汲取一點力量。他沉默了很久,再開口時,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平靜:“楚鎮長,我決定了。我要去自首。”
“自首?”楚峰微微一怔,“老王那件事,你已經受過處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