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幕后冷眼（第1頁）

幾乎就在金老歪在紀委審訊室里崩潰招供的同一時間，清風市東郊，那處掩映在竹林深處、仿佛與世隔絕的“雅茗軒”茶室最核心的“聽雨閣”內，卻是另一番景象。

檀香裊裊，古琴悠悠。陶知遠依舊穿著那身深灰色的中式長衫，姿態嫻雅地坐在茶海前，正在進行著每日雷打不動的茶道功課。他的動作舒緩、精準，帶著一種歷經歲月沉淀后的從容與定力，仿佛外界的一切紛擾、血腥、背叛與掙扎，都與他無關，都無法侵入這方寸之間的清靜之地。

一名穿著黑色西裝、氣質精干的中年男子，垂手肅立在茶海一側，微微躬著身子，神態恭敬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他是陶知遠最信任的心腹之一，負責對外聯絡和信息收集，代號“墨硯”。

“墨硯”用極其精煉、客觀的語言，匯報著剛剛發生的驚天動地的事件：“……先生，剛確認的消息。金龍幫的金老歪，已于兩小時前，秘密進入市紀委派駐工作組駐地，主動投案。據內線傳來的模糊信息判斷，他交代的內容……可能非常深入，涉及多年來的多起重大刑事案件，以及……與遠山集團賀家、乃至政法委趙衛國書記之間的利益往來。而且……他提到了一個可能存在的、記錄敏感信息的備份U盤。”

匯報完畢，“墨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陶知遠的反應。然而，讓他感到意外甚至有些心悸的是，陶知遠聽完這足以在清風市掀起滔天巨浪的消息，臉上竟然沒有絲毫波瀾。他依舊專注地完成著手中的茶藝程序——燙杯、洗茶、沖泡、分湯……每一個步驟都一絲不茍，仿佛在完成一件神圣的藝術品。

直到將一杯澄澈透亮、香氣馥郁的茶湯輕輕放在“墨硯”面前的品茗杯里，陶知遠才緩緩抬起眼皮，目光平靜地掃了“墨硯”一眼，那目光深邃如古井，看不到底。

“知道了?！碧罩h淡淡地說了三個字，聲音平和，聽不出任何情緒。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輕輕呷了一口，微微閉目，似乎在品味著茶湯在舌尖綻放的韻味。

“墨硯”有些愕然，忍不住低聲提醒道：“先生……金老歪知道的太多了……尤其是關于賀伯安處理那些‘麻煩’的細節，以及……他可能還掌握著一些對趙書記不利的證據……萬一……”

陶知遠放下茶杯，拿起一方潔白的絲帕，輕輕擦拭著指尖并不存在的水漬，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那弧度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器已裂，釉已褪，煙火氣也散了。”陶知遠的聲音依舊平淡，像是在評價一件破損的瓷器，而不是在談論一個追隨多年、如今陷入絕境的手下，以及一場足以顛覆清風市格局的政治地震，“這樣的瓷器，留著已是無用，反而容易割傷手，沾染污穢。清理干凈，勿留痕跡。這才是惜物之道?！?/p>

“墨硯”渾身一凜，立刻明白了陶知遠的意思。這是要徹底放棄金老歪這顆棋子，并且要進行最徹底的切割和清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問道：“那……賀家那邊？還有趙書記？他們這次恐怕……”

陶知遠抬起手，輕輕打斷了他，目光投向窗外搖曳的竹影，眼神幽深：“賀遠山教子無方，賀伯安跋扈張揚，惹出如此大禍，是他們賀家的劫數。趙衛國……位高權重，卻利令智昏，與豺狼為伍，終被反噬，亦是定數。天道循環，報應不爽。我們‘雅茗軒’，只是品茶論道之地，超然物外，不染塵埃。他們的事情，與我們何干？”

他頓了頓，語氣依舊波瀾不驚，但話里的含義卻讓“墨硯”感到一陣寒意：“告訴下面所有的人，從即刻起，徹底切斷與清風市這邊所有明面上、以及任何可能被追查到的關聯。所有相關的記錄、賬目、通訊……一切可能留下痕跡的東西，全部按照最高標準處理掉。‘雅茗軒’這塊招牌，不能沾上一絲一毫的污點。”

“是！先生！我立刻去辦！”“墨硯”躬身應道，額頭滲出了細密的冷汗。陶知遠的冷靜和冷酷，讓他感到恐懼。這是一種視人命如草芥、棄棋子如敝履的、近乎非人的淡漠。

“還有，”就在“墨硯”準備退下時，陶知遠又淡淡地補充了一句，目光似乎無意地掃過桌上那份關于楚峰最新動向的簡報，“那個叫楚峰的年輕人……倒是有點意思。屢次壞了規矩，像一把不懂收斂的錐子。這次，竟然讓他把金老歪這把鑰匙拿到了手里……看來，清風市這口窯，火候是差不多了，也該出窯了。只是不知道，最終燒出來的，是價值連城的精品，還是一堆需要砸碎的廢瓷片？”

他的話語意味深長，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評判，仿佛楚峰、賀家、趙衛國乃至整個清風市的官商兩界，都只是他窯爐里正在燒制的瓷器，而他是那個掌握著最終火候和生殺大權的“守窯人”。

“墨硯”不敢接話，只是將頭垂得更低。

“去吧?！碧罩h揮了揮手，重新拿起茶壺，開始沖泡第二泡茶，神態安詳，仿佛剛才只是吩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墨硯”悄無聲息地退出了“聽雨閣”，輕輕帶上了那扇厚重的隔音木門。閣內重歸寂靜，只剩下茶湯注入杯中的潺潺水聲，和熏香燃燒的細微噼啪聲。

陶知遠獨自坐在茶海前，端起新斟的茶湯，卻沒有立刻喝。他望著杯中沉浮的茶葉，目光深遠，無人能窺見他此刻內心真正的想法。清風市的天空已然變色，雷霆風暴即將降臨，而這位隱藏在幕后的“守窯人”，似乎早已預料到這一切，并且……已經做好了棄車保帥、甚至隔岸觀火、準備開啟下一輪“燒制”的冷酷打算。

真正的對手，遠比想象中更加深沉、更加可怕。楚峰他們即將面對的，不僅僅是擺在明面上的賀家與趙衛國，更是那個隱藏在“雅茗軒”深處、操控一切、視規則與人性如無物的陰影。這場斗爭，遠未到結束的時候，甚至可能，才剛剛揭開真正殘酷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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