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像一頭發瘋的鐵獸,在坑洼不平的鄉村土路上癲狂跳躍,卷起漫天黃塵。引擎發出嘶啞的咆哮,輪胎碾壓碎石發出的刺耳聲響,混合著各種摩擦不堪重負的嘶吼,敲打著楚峰早已繃緊到極限的神經。他身體前傾,雙手死死抓住前排座椅靠背,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前方那條蜿蜒伸向大山深處的、仿佛沒有盡頭的土路。
“師傅!再快!再快一點!”楚峰的聲音嘶啞,帶著血絲。每多耽擱一秒鐘,花谷那片他視若生命的土地,那些信任他的鄉親,就可能多一分血光之災。
司機是個皮膚黝黑、滿臉皺紋的老漢,他緊抿著嘴唇,額頭青筋暴起,幾乎將油門踏板踩進了發動機艙。“老板!這路到頭了!再快車要散架了!”他吼著,方向盤在手中劇烈抖動,車輛在坑洼間瘋狂搖擺,隨時可能失控翻下路邊的深溝。
楚峰何嘗不知?楚峰的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攥住,,每一次跳動都帶來劇烈的抽痛。但他更知道,電話里老孫頭兒媳婦那絕望的哭喊、如同魔咒般在他腦海里回蕩——“挖掘機開進來了!”“打人了!”“見血了!”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尖刀,剮蹭著他的神經。他幾乎能想象出花谷那片他傾注了無數心血的土地上,正在發生怎樣慘烈的景象。背景音里棍棒擊打肉體的悶響和挖掘機的轟鳴,意味著什么。那是他治下的土地,是他發誓要守護的百姓正在遭受蹂躪!
在車輛顛簸的間隙,他徒勞地試圖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首先撥通了蒼遠縣公安局的值班電話,幾乎是吼叫著報出身份和事由:“我是河陽鎮鎮長楚峰!清水村花谷正在發生暴力強拆!有大規模械斗!可能出人命!請求立即出警!”
電話那頭的回應卻冰冷而程序化,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麻木:“楚鎮長?哦……您說的情況我們已經記錄。但按照程序,需要河陽鎮派出所先出警核實,或者有鎮主要領導的正式報告,我們縣局才能……”
“放屁!”楚峰氣得渾身發抖,“等你們接到指令黃花菜都涼了!這是群體性事件!是刑事案件!見血了!死人了!你們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楚鎮長,你冷靜點。程序就是程序……我幫你記錄一下,向領導匯報……”對方依舊不緊不慢。
“程序你媽!”楚峰積壓的怒火瞬間爆發,粗口沖口而出,“等你們他媽的走完程序,人都死光了!這是刑事案件!是群體性事件!你們是不是非要等到鬧出驚天大案上了全國新聞才肯動?!”
“楚鎮長,請您注意言辭!我們也是按規矩辦事……”對方的聲音帶著不滿和敷衍。
“規矩?老百姓的血就是你們的規矩嗎?!”楚峰狠狠掐斷電話,巨大的無力感像冰水一樣澆透全身。他明白了,周遠航他們的手,早已像無形的蛛網,罩住了各個關鍵環節。報警這條路,從根子上就被堵死了!
他不甘心,又顫抖著手指撥通了縣長李建新的手機。漫長的等待音后,接電話的卻是李建新的秘書,語氣恭敬卻疏離:“楚鎮長?李縣長正在市里參加韓副市長主持的重要經濟工作會議,指示任何事不得打擾。您有急事可以先向我說明,我會擇機轉達?!?/p>
“轉達?擇機?”楚峰的心徹底沉入冰窟,聲音因絕望而顫抖,“重要的會議?是巧合,還是刻意避開?花谷那邊要出人命了!是‘縣三建’的人在行兇!請你立刻、馬上告訴李縣長!”
秘書的語氣依舊不緊不慢:“楚鎮長,請您冷靜?;鶎拥臎_突要相信當地黨委政府能夠妥善處理。李縣長正在爭取關乎全縣發展大局的重要項目,這個時候實在不便打擾。您還是先向河陽鎮的領導匯報吧?!?/p>
又是推諉!又是官腔!楚峰感到一陣眩暈,巨大的無力感幾乎要將他擊垮。他明白了,李建新或許有同情,但在韓副市長的壓力和周遠航的勢力面前,他選擇了明哲保身!官場的冷酷和自私,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好!好!我知道了!”楚峰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電話被掛斷了。楚峰舉著手機,聽著里面的忙音,如同聽著這個官僚系統冰冷無情的心跳。他靠在顛簸的車窗上,閉上眼睛,一種被整個世界拋棄的孤絕感,將他緊緊包裹。官場啊官場,平日里冠冕堂皇,一旦觸及真正的利害,便是如此這般的推諉、冷漠與自私!李建新的回避,無疑表明他不想,或者說不敢,在這個時候與周遠航、乃至其背后的韓副市長正面沖突。
他靠在顛簸的車座上,閉上眼睛,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和悲涼。天地之大,竟無一人可求!無一處可援!
“老板!前面有車攔路!”司機突然一聲驚呼,猛踩剎車。
楚峰猛地抬頭,只見前方狹窄的路口,橫著兩輛破舊的面包車,幾個穿著黑色緊身T恤、膀大腰圓、眼神兇狠的漢子站在車旁,手里拎著棍棒,明顯是對方設下的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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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過去!”楚峰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此刻他已別無選擇。
司機老漢一咬牙,罵了句臟話,非但沒減速,反而將油門一踩到底!出租車發出咆哮,像一頭發狂的公牛,朝著路障猛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