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市紀委辦案基地,一間完全與外界隔絕的標準化訊問室內,空氣冰冷得仿佛凝固了一般。慘白的節能燈光從頭頂直射下來,照在孫為民那張徹底失去血色的臉上,他的頭發凌亂,眼窩深陷,原本精心維持的領導干部形象蕩然無存,只剩下一種被抽去骨頭的癱軟和由內而外彌漫的死灰之氣。他雙手戴著手銬,擱在冰冷的金屬訊問桌上,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楚峰坐在他對面,面容冷峻如磐石,目光銳利如刀,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審視著孫為民。林雪見坐在楚峰側后方,同樣面色沉凝,負責記錄。這種沉默的壓力,比任何疾言厲色的呵斥更令人窒息。
幾個小時前,孫為民還抱著僥幸心理,時而裝傻充愣,時而擺出老資格叫屈,甚至試圖反咬一口,指控楚峰搞陰謀陷害。但在楚峰逐一出示了他與周振邦秘密會面的高清照片、他妻子境外賬戶收到不明巨款的流水清單、以及最后那次在小巷里他親口說出“上面”、“指示”、“慰問金”的清晰錄音錄像后,他所有的心理防線被徹底碾碎。
“老孫,”楚峰終于開口,聲音平穩,卻帶著千鈞重壓,打破令人窒息的寂靜,“事到如今,再負隅頑抗,沒有任何意義。這些證據,任何一條,都足夠讓你在監獄里度過余生。你現在唯一能爭取的,就是一個態度。”
孫為民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血絲,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卻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楚峰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炬,直刺孫為民靈魂深處:“我只問你幾個關鍵問題。第一,你是如何被拉下水的?是誰,在什么時候,用什么方式,把你拖進了‘雅茗軒’這個圈子?第二,你在圈內的代號是什么?你的直接上線是誰?‘陶老先生’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第三,除了向周振邦、賀遠山傳遞消息,你還為‘瓷窯會’做過哪些事?特別是,楊鐵心同志的愛人趙桂蘭女士的‘意外’死亡,和你有沒有關系?!”
聽到“楊鐵心愛人”幾個字,孫為民渾身劇烈一顫,臉上瞬間褪盡最后一絲人色,冷汗如瀑般涌出,瞬間浸透了他的襯衫后背。他像是被抽掉了脊椎骨,整個人從椅子上滑落,癱軟在地,發出嗚咽般的哀嚎。
“我說……我全都說……求求你們……給我一個機會……”孫為民癱在地上,涕淚橫流,心理防線徹底崩潰,“是……是賀董……是賀遠山……最早……最早帶我去的‘雅茗軒’……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他斷斷續續地開始供述,如同打開了一個潘多拉魔盒,釋放出無盡的罪惡:
“那時候……我還在市委辦當副主任,有次跟著去參加一個……一個所謂的‘文化沙龍’,就在‘雅茗軒’……那時候陶老先生……陶知遠就在場,他話不多,但氣場很強,袁秘書長對他都非常恭敬……后來,就經常去,在那里認識了很多……很多有頭有臉的人,商人,官員……開始就是喝喝茶,聊聊天,感覺……感覺圈子很高端,能接觸到很多平時接觸不到的資源和人脈……”
孫為民的眼神開始變得迷茫,帶著一絲追悔莫及的痛苦:“一開始,就是幫人遞個話,在項目審批上說點‘好話’,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事……他們也懂規矩,會給我一些‘辛苦費’……后來越陷越深……直到有一次,他們……他們給我設了個局,在一個項目上讓我簽了字,后來才知道那是個坑,違規操作……他們把證據捏在手里,我就……我就再也脫不了身了……”
“我的代號……叫‘鼴鼠’……是陶老先生親自起的……他說我位置關鍵,要像鼴鼠一樣,藏在深處,為他們提供‘養分’……我的直接上線,最早是賀遠山,后來……后來更多的是和周振邦單線聯系……陶老先生……他從來不發號施令,他就像個……像個窯廠的老師傅,看著我們這些‘瓷器坯胎’,合格的,就繼續燒,不合格的,或者有瑕疵的……就……就處理掉……”
說到“處理掉”三個字,孫為民恐懼地縮了縮脖子,聲音帶著哭腔:“楊鐵心……老楊他老婆的事……不關我的事啊!是周振邦!是周振邦逼我的!他們發現老楊不肯就范,還……還可能把假消息告訴了楚組長你……他們就怒了!周振邦說……說老楊這塊‘坯胎’有了‘裂痕’,不能留了……要……要‘清理門戶’……他逼我……逼我必須把那種換了核心成分的‘特效藥’通過基金會的渠道送進去……說這樣……這樣看起來像醫療事故……我……我不敢不做啊!我不做,他們就會把我那些事都抖出來!我就會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啊!”
孫為民嚎啕大哭,用戴著手銬的雙手拼命捶打著自己的腦袋:“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害死了桂蘭!我對不起老楊!我對不起這身衣服啊!”
楚峰冷冷地看著他表演,心中沒有一絲憐憫,只有冰冷的憤怒。這就是“瓷窯會”的手段,精心編織一張大網,先用利益誘惑,再用把柄控制,最后將人變成他們可以隨意驅使、隨時拋棄的傀儡!楊鐵心的悲劇,正是這個罪惡體系冷酷無情的鮮明寫照!
“除了這些,你還知道‘瓷窯會’哪些核心秘密?他們在清風市到底還有哪些保護傘?除了袁鵬、趙衛國,還有誰?”楚峰厲聲追問。
孫為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連忙道:“我說!我都說!我知道的其實也不多……他們很小心……但我知道,市委市政府里面,不止袁鵬一個……組織部、發改委……可能都有人……還有,他們最大的秘密,是資金!他們通過遠山和天明集團,還有好多空殼公司,把貪污受賄的錢,通過藝術品拍賣、海外投資洗白……具體的賬目……可能……可能在周振邦或者賀遠山手里,也可能……在‘雅茗軒’有備份……陶老先生喜歡記賬,他常說……每一件‘瓷器’燒制花了多少‘柴火’,都要記清楚……”
訊問持續了整整一夜。孫為民的供述,雖然零碎,卻像一塊塊拼圖,逐漸勾勒出“瓷窯會”這個盤踞在清風市肌體上的龐大毒瘤的猙獰輪廓。其組織之嚴密,手段之狠辣,滲透之深入,令人觸目驚心。
當黎明的微光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滲入訊問室時,孫為民已經如同被掏空了的破布口袋,癱在椅子上,眼神呆滯,只剩下生理性的喘息。
楚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筆錄,對林雪見說:“把他帶下去,嚴加看管。這份口供,是捅向‘瓷窯會’心臟的第一把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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