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老楊入局（第1頁）

清風(fēng)市第一人民醫(yī)院的特需病房區(qū)，比普通病房更加安靜，走廊里鋪著厚厚的地毯，吸走了大部分腳步聲，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淡淡香氛混合的味道，卻依然壓不住那股從骨子里透出來的病氣。楊鐵心提著保溫桶，腳步有些沉重地走在走廊上，花白的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但眉宇間籠罩著一層驅(qū)不散的陰郁和疲憊。他的妻子趙桂蘭患有嚴重的免疫系統(tǒng)疾病，需要長期服用一種進口特效藥維持，費用高昂，近半年病情又有反復(fù)，不得不再次住院。

推開病房門，妻子正昏睡著，臉色蠟黃，呼吸微弱，手臂上插著輸液管。看著妻子被病痛折磨得消瘦脫形的臉龐，楊鐵心感覺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窒息般地疼。他輕輕將保溫桶放在床頭柜上，小心翼翼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伸出手，想替妻子捋一捋散落在額前的灰白頭發(fā)，手伸到一半，又無力地垂了下來。一種深沉的無力感和愧疚感幾乎要將他淹沒。他這個在紀委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老紀檢，辦過不少案子，面對過各色人等的威逼利誘，從未低頭，可面對相濡以沫幾十年的發(fā)妻日益沉重的醫(yī)藥費和治療壓力，他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艱難。那點工資和積蓄，在昂貴的進口藥和住院費面前，簡直是杯水車薪。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敲響，隨即推開。楊鐵心抬頭，看到市紀委副書記孫為民提著果籃，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guān)切笑容走了進來。

“老楊，嫂子情況怎么樣？”孫為民壓低聲音，將果籃輕輕放下，目光掃過病床上的趙桂蘭，流露出同情之色。

楊鐵心連忙起身，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孫書記，您怎么來了？太麻煩您了。還是老樣子，需要靜養(yǎng)?！?/p>

“唉，老楊，別這么說，咱們共事這么多年，嫂子病了，我來看看是應(yīng)該的?！睂O為民擺擺手，示意楊鐵心坐下，自己也拉過一把椅子坐在旁邊，嘆了口氣，“嫂子的病，我也聽說了，那種進口藥，確實是個無底洞啊……怎么樣，最近治療還順利嗎？錢方面……有沒有什么困難？”

楊鐵心心里咯噔一下，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含糊道：“還……還行，還能支撐。組織上已經(jīng)很照顧了，申請了困難補助，解了燃眉之急?！?/p>

“老楊啊，跟我你還客氣什么？”孫為民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推心置腹的誠懇，“我知道你這個人要強，不愿意給組織添麻煩。但現(xiàn)實困難就是現(xiàn)實困難，光靠硬扛不行啊！嫂子這病拖不得，必須用最好的藥，接受最好的治療。錢的問題，得想辦法解決?！?/p>

楊鐵心沉默著，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指節(jié)泛白。他何嘗不知道錢是問題？可他能有什么辦法？難道去貪？去伸手？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被他死死摁了下去。這是他堅守了一輩子的底線！

孫為民觀察著楊鐵心的神色，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變得有些神秘：“老楊，說起來，也是巧了。我有個遠房表侄，在遠山集團旗下的慈善基金會做事。他們基金會今年正好有個‘重癥患者醫(yī)療援助’項目，名額很少，審核也嚴，但資助額度很大，基本能覆蓋全部自費藥和部分治療費。我上次無意中跟他提起嫂子的情況，他挺上心，說像嫂子這種情況，完全符合援助標(biāo)準(zhǔn)，他可以幫忙爭取一下?！?/p>

遠山集團？楊鐵心的心猛地一沉，警惕性瞬間提到最高。他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看向?qū)O為民：“孫書記，這……不合適吧？遠山集團……現(xiàn)在正是風(fēng)口浪尖上，我們專案組還在查他們，我這時候接受他們的援助，瓜田李下，說不清楚??！”

“哎喲，我的老楊同志！”孫為民一副“你太多心了”的表情，“你想哪兒去了！這是慈善基金會的公開項目，合法合規(guī)的公益行為，跟集團商業(yè)上的事是兩碼事！一碼歸一碼嘛！再說了，申請援助的是你愛人，又不是你楊鐵心本人，完全符合程序。難道就因為我們查遠山集團，就得讓嫂子放棄活下去的希望？這沒道理嘛！”

他拍了拍楊鐵心的肩膀，語氣加重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壓迫感：“老楊，我知道你原則性強。但原則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不能為了那點虛無縹緲的‘避嫌’，就拿嫂子的生命冒險啊！這個機會很難得，錯過了，可能就真的沒了。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得為嫂子想想，為這個家想想吧？”

楊鐵心嘴唇翕動了幾下，想反駁，卻發(fā)現(xiàn)自己喉嚨發(fā)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孫為民的話，像一把鈍刀子，一下下割在他的心上。他看向病床上氣息奄奄的妻子，想到這些年她跟著自己吃的苦，想到因為沒錢而可能中斷的治療……堅守原則的代價，難道就是要用妻子的生命來支付嗎？這個選擇題，太殘忍了！

孫為民見楊鐵心內(nèi)心劇烈掙扎，沉默不語，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站起身，語氣恢復(fù)平和：“老楊，這事不急，你好好考慮考慮?；饡沁?，我先讓我表侄把名額留著。都是為了嫂子好，你別有太大心理負擔(dān)。有什么困難，隨時跟我說，能幫的我一定幫?！彼D了頓深長地看了楊鐵心一眼，“咱們都是一個戰(zhàn)壕的同志，互相幫襯是應(yīng)該的。好了，你照顧嫂子吧，我先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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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為民離開了病房，留下楊鐵心一個人呆坐在椅子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卻照不進他此刻冰冷絕望的內(nèi)心。他感覺自己正站在一個懸崖邊上，一邊是畢生堅守的紀律和良知，另一邊是發(fā)妻危在旦夕的生命。無論選擇哪一邊，都將萬劫不復(fù)。

他顫抖著手，拿起床頭柜上妻子的藥費清單，那上面觸目驚心的數(shù)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尖直顫。遠山集團……慈善援助……這真的是雪中送炭嗎？還是……裹著蜜糖的砒霜？一個巨大的、無形的網(wǎng)，似乎正從四面八方悄然收緊，而網(wǎng)的中心，就是他這個看似無關(guān)緊要、卻又身處關(guān)鍵位置的老紀檢。

市紀委專案組那間臨時辦公的會議室里，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連日的奔波、線索的中斷、對手的猖獗以及內(nèi)部可能存在的隱患，像幾座大山壓在每個人的心頭。秦朗年輕，熱血未冷，但連續(xù)的高強度工作和精神壓力，也讓他臉上帶上了明顯的倦容，只是那雙眼睛依舊明亮，燃燒著不服輸?shù)幕鹧妗?/p>

他正對著電腦屏幕，反復(fù)比對分析從柳依依加密日記中提取出的零散信息和近期調(diào)查到的各類線索，試圖找到那個神秘的“陶老先生”和“雅茗軒”更具體的蛛絲馬跡。楚峰和林雪見在外奔波，趙小雨在梳理資金流向，會議室里暫時只有他和老楊——楊鐵心。

秦朗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端起已經(jīng)涼透的茶水喝了一大口，苦澀的味道讓他精神微微一振。他下意識地抬頭，想跟對面的老楊交流一下看法，卻注意到楊鐵心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對著電腦屏幕，眼神發(fā)直，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一副神不守舍、心事重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