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尚未完全散去,清風市城外十余里,清心寺靜靜地佇立在半山腰。與歸元寺的香火鼎盛、游人如織不同,清心寺規模較小,位置更為偏僻,掩映在參天古木之中,紅墻斑駁,透著一股遠離塵囂的清凈與古樸。晨鐘悠揚,在山谷間回蕩,洗滌著塵世的煩擾。
兩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沿著蜿蜒的山路悄無聲息地駛來,停在距離寺門還有一段距離的林蔭道旁。楚峰、林雪見和技術組的小趙等人下車,警惕地觀察著四周。山間空氣清冷,帶著草木和香火的氣息。經過一夜的奔波和高度緊張,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但眼神卻異常銳利。
選擇清心寺,是楚峰在巨大壓力下的一個大膽決定。一方面,這里足夠隱蔽,賀遠山的眼線一時難以追蹤至此;另一方面,楚峰心中隱隱有種感覺,那位慧明法師,或許并非如表面所見,僅僅是賀遠山的精神導師。上次賀遠山“問心”之后,法師那句“剛極易折,強極則辱,凡事當留有余地”的贈言,似乎別有深意。
“小趙,你帶人守在寺外關鍵位置,建立警戒線,有任何異常立刻報告。林雪見,你跟我進去。”楚峰低聲吩咐,他的聲音因疲憊和肩傷而有些沙啞,但語氣堅決。
林雪見點點頭,她同樣臉色蒼白,但眼神堅定。兩人將重要的設備和備份資料妥善藏在車內隱蔽處,只隨身攜帶了加密通訊器和那個至關重要的SD卡(已做多重物理隔離保護),深吸一口氣,朝著清心寺的山門走去。
寺門虛掩著,一個小沙彌正在灑掃庭院,見到他們,雙手合十,稚嫩的臉上帶著平靜:“二位施主,清晨到訪,不知有何貴干?”
“小師父,我們想求見慧明法師。”楚峰恭敬地還禮,語氣誠懇,“有要事請教,煩請通傳。”
小沙彌看了看他們,似乎察覺到二人神色間的凝重和風塵仆仆,點了點頭:“法師正在后山禪院早課,請隨我來。”
跟隨小沙彌穿過幾重殿宇,香火氣息愈發濃郁。大雄寶殿內,佛像寶相莊嚴,慈悲的目光俯瞰眾生,殿內燭火搖曳,梵音低唱,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寧感。但楚峰和林雪見的心卻絲毫無法平靜,身后的追兵和肩上的重擔,像兩塊巨石壓在心口。
來到后山一處更為幽靜的禪院,院中古柏參天,晨光透過枝葉縫隙,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慧明法師依舊坐在那張石桌旁,正在焚香靜坐。他聽到腳步聲,緩緩睜開眼,目光澄澈如昔,看到楚峰和林雪見,眼中并無太多意外,只是微微頷首:“楚施主,林施主,別來無恙。”
“法師安好。”楚峰上前,深深一躬,態度比上次見到賀遠山時更加恭敬,卻少了幾分客套,多了幾分沉重,“冒昧打擾法師清修,實因身處絕境,心中有惑難解,特來請教。”
慧明法師示意他們坐下,小沙彌奉上清茶后悄然退下。法師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楚峰疲憊而堅定的臉龐,以及林雪見眼中深藏的憂慮,緩緩道:“施主眉宇間戾氣與正氣交織,心中必有巨浪翻騰。可是為前日那位賀施主所提及的‘因果’之事?”
楚峰心中一震,法師果然洞察秋毫。他放下茶杯,挺直脊梁,目光迎向法師,不再繞彎子:“法師明鑒。正是為此事。賀遠山口中之‘因果’,乃是混淆黑白,為自己滔天罪孽開脫之辭。晚輩今日前來,并非為個人恩怨,而是為無數含冤莫白之人,為朗朗乾坤之公道,心中亦有惑,欲向法師求證。”
他的語氣沉痛而坦蕩,與賀遠山當初那種隱含算計的試探截然不同。
“哦?施主有何惑?”法師聲音平和。
“晚輩之惑,在于‘天道’與‘正義’。”楚峰字句清晰,帶著一種執著的追求,“佛家講慈悲為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然則,若有人手持屠刀,殘害生靈,禍亂一方,卻以‘大局’、‘因果’為名,行掩蓋罪惡之實。對此等孽障,是應一味慈悲寬容,任其逍遙,禍害更多無辜?還是應秉持正義,斬妖除魔,即便沾染業力,亦在所不惜?此中界限,何在?天道,究竟是無原則的寬恕,還是有其不容踐踏的底線與公道?”
他的問題,直指核心,充滿了對現實不公的憤懣和對理想正義的渴求。林雪見在一旁聽著,心中觸動,這正是他們連日來在黑暗中掙扎時,內心最深刻的拷問。
慧明法師靜靜聽著,手中緩緩撥動念珠,臉上無喜無悲。待楚峰說完,他沉默片刻,方才開口,聲音如同山澗清泉,流淌入心:“施主所問,關乎‘慈悲’與‘智慧’之圓融,亦關乎‘世間法’與‘出世法’之辯證。”
他頓了頓,繼續道:“佛家慈悲,非是無原則之濫情,乃是基于眾生平等、拔苦與樂之菩提心。然慈悲需以智慧為導。若見惡不懲,見冤不伸,縱容魔道橫行,致使更多眾生受苦,此非真慈悲,乃是愚癡與懦弱,亦是另一種形式的‘造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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