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蓬蓽生輝（第1頁）

清風市的夜幕被霓虹點亮，位于市中心最高建筑頂層的“云頂閣”旋轉(zhuǎn)餐廳今晚燈火通明。這里是遠山集團舉辦慶祝晚宴的地點，名為慶祝“濱海新城”項目前期工作取得“突破性進展”，實則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鴻門宴。

宴會廳內(nèi)，水晶吊燈折射出炫目光芒，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政商名流匯聚一堂，空氣中彌漫著奢華與虛偽的氣息。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趙衛(wèi)國端著酒杯，面帶慣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與幾位重量級企業(yè)家談笑風生。他的侄子，市發(fā)改委重點項目處處長趙宏斌，緊跟在他身側(cè)，西裝革履，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目光卻像鷹隼一樣，不時掃過全場，最終定格在一個身影上。

那是賀詩玥。

她身著一襲剪裁優(yōu)雅的黛青色露肩長裙，頸間只戴著一串簡單的珍珠項鏈，卻襯得她膚光勝雪。然而，與這身華服格格不入的，是她眉宇間化不開的輕愁和眼底深處的一絲抗拒。她像一尊精致的瓷娃娃，被父親賀遠山帶在身邊，周旋于賓客之間。

“趙書記，您能賞光，真是蓬蓽生輝啊！”賀遠山舉起酒杯，臉上堆滿熱絡(luò)的笑容，與趙衛(wèi)國輕輕一碰。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蒼老了許多，兩鬢斑白，眼角的皺紋也深了，但眼神深處那抹商海沉浮歷練出的精明與算計絲毫未減。今晚的宴會，是他維系人脈、尋求喘息之機的關(guān)鍵一搏。

“賀總客氣了，濱海新城是市里重點工程，你們?nèi)〉眠M展，我們當然要支持。”趙衛(wèi)國笑容可掬，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他話鋒一轉(zhuǎn)，目光落在賀詩玥身上，“詩玥侄女真是越來越出眾了，聽說在國外學的就是藝術(shù)管理？很有品位嘛。”

賀詩玥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趙伯伯過獎了。”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疏離。

趙宏斌適時上前一步，舉起酒杯：“賀叔叔，詩玥，我敬你們一杯。祝賀遠山集團再創(chuàng)佳績。”他的目光灼灼地盯著賀詩玥，毫不掩飾其中的欣賞與占有欲。趙宏斌年紀輕輕便身居要職，靠的自然是叔叔的提攜，本人也頗有能力，但為人倨傲，風評不佳，尤其對待女性，口碑甚差。

賀遠山哈哈一笑：“宏斌年輕有為，以后還要你多幫襯詩玥她們這些年輕人啊。”他這話幾乎是挑明了意圖。

趙衛(wèi)國順勢接話，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周圍幾個人聽清：“是啊，年輕人多接觸接觸是好事。宏斌，下周國家大劇院有場高水平的交響樂，我讓人留了票，你陪詩玥去看看，年輕人要有共同語言嘛。”

這近乎是公開的聯(lián)姻暗示。周圍幾位耳聰目明的賓客立刻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或羨慕，或同情，或等著看好戲。賀詩玥感到一陣窒息，指尖冰涼。她知道自己成了父親用來捆綁趙家、挽救家族危機的籌碼。哥哥賀伯安不堪大用，弟弟賀仲川心思難測且能力不足，她這個女兒，成了唯一還能拿得出手的“資源”。

“我……我最近有點忙，可能沒時間。”賀詩玥試圖婉拒，聲音細微。

賀遠山臉色一沉，警告地瞥了她一眼，隨即又對趙衛(wèi)國笑道：“這孩子，就是害羞。宏斌邀請，她肯定有空。”

趙宏斌自信地笑了笑：“沒關(guān)系，詩玥，時間可以再約。聽說你喜歡古典樂，我那里還有些不錯的唱片，改天可以一起欣賞。”

賀詩玥低下頭，不再說話，感覺像是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她借口去洗手間，幾乎是逃離了那個令人窒息的圈子。

站在洗手間巨大的玻璃鏡前，賀詩玥用冷水拍打著臉頰，試圖驅(qū)散心頭的煩悶和屈辱。鏡中的自己，妝容精致，卻面色蒼白。她想起不久前，自己還是那個可以隨心所欲追求藝術(shù)、談?wù)摾硐氲馁R家大小姐，如今卻要淪為家族利益的犧牲品。她更想起秦朗，那個眼神清澈、脊梁挺直的年輕紀檢干部。在他身上，她看到了與這個虛偽圈子截然不同的正直和力量。那次在清江大橋的偶然相遇，他拿著楊鐵心臨終給的小茶餅，眼中的悲痛與堅定，深深觸動了她。之后寥寥數(shù)次的接觸，他言語間的鼓勵和那句“賀小姐，你可以有自己的人生”，像一顆種子，在她心中悄然發(fā)芽。

可是，現(xiàn)實如此殘酷。父親的壓力，家族的困境，趙家的勢在必得，像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將她越纏越緊。她該怎么辦？順從？那意味著將自己的一生埋葬。反抗？她又有什么資本反抗？離開了賀家，她還能是誰？

“詩玥，沒事吧？”一個略顯陰柔的聲音在身后響起。賀詩玥回頭，看到弟弟賀仲川靠在門框上，手里把玩著一個精致的打火機。賀仲川長得更像母親，清秀斯文，但眼神總帶著一絲游離和算計。

“沒事。”賀詩玥收斂情緒，恢復平靜。

賀仲川走近幾步，壓低聲音：“姐，別怪爸。現(xiàn)在家里是什么情況，你也清楚。趙家這棵大樹，我們必須抱住。趙宏斌雖然……但嫁過去，至少能保住賀家不倒。你也不想看到爸一輩子的心血就這么沒了吧？”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補充道，“而且，我聽說……紀委那個秦朗，最近好像遇到點麻煩。你可別在這個時候，再給家里惹什么是非。”

賀詩玥心中一凜，看向賀仲川。他這話是關(guān)心，還是威脅？她一直覺得這個弟弟心思深沉，讓人看不透。“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賀仲川聳聳肩，露出一個無害的笑容：“我是為你好。走吧，爸和趙書記他們還等著呢。”

重新回到宴會廳，賀詩玥感覺每一步都格外沉重。音樂悠揚，笑語喧嘩，卻讓她感到無比的孤獨和寒冷。她看到父親正與趙衛(wèi)國相談甚歡，趙宏斌志得意滿地與其他官員應(yīng)酬。這個世界，似乎已經(jīng)為她寫好了劇本。她端起侍者遞來的香檳，一飲而盡，冰涼的液體劃過喉嚨，卻澆不滅心頭的火焰。她想起秦朗那雙堅定的眼睛，一個模糊而大膽的念頭，在她心中悄然滋生。或許……她不該就這么認命。

就在這時，賀仲川再次走到她身邊，遞給她一杯新的香檳，語氣輕松地說：“姐，別愁眉苦臉的。爸和趙書記他們還有正事要談，我們年輕人自己去那邊聊聊？我有個朋友，想介紹你認識，對家里生意可能有幫助。”他指了指宴會廳角落一個相對安靜的區(qū)域。

賀詩玥此刻心亂如麻，也想暫時離開中心的漩渦，便點了點頭，跟著賀仲川走了過去。她并沒有注意到，賀仲川轉(zhuǎn)身時，眼中一閃而過的冰冷光芒，以及不遠處，趙宏斌嘴角勾起的那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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