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黑臉膛的漢子,身材不高但很結實,此刻正瞪著眼睛,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黃廠長,張廠長,各位,”金陵電影廠廠長“啪”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蓋跳了一下:“你們說的那些電視節、電視周,好不好?好!場面大,領導重視!可然后呢?咱們這些電影廠,從這些光鮮亮麗的節啊周啊里面,真正落到口袋里的實惠,有多少?”
他猛地站起身,手指幾乎要點到珠影廠廠長的鼻子上道:“你珠影廠去年參加粵東電視周,賣出去幾個片子?分到多少錢?夠不夠給廠里職工發一個月獎金?啊?!”
黃廠長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
金陵電影廠廠長又轉向其他人:“還有你們!整天想著不能得罪這個,不能沖撞那個!可你們不想想,那些省級電影公司,拿著咱們的電影拷貝,賺得盆滿缽滿,分給咱們幾個子兒?一部電影,他們拿走大頭,咱們辛辛苦苦拍出來,連成本都收不回來的還少嗎?!”
他的話像一把刀子,剜開了許多廠長心中不愿觸碰的傷疤。
電影發行體制的僵化和不公,是壓在幾乎所有電影廠身上最沉重的巨石。
“電影這條路,眼看是越走越窄了!”
金陵電影廠廠長聲音激昂,帶著悲憤:“現在,韓廠長和王盛同志給咱們指了條新路,電視劇!還能靠著咱們自己的人脈關系去賣!賺了錢,大部分能自己留著!這樣的機會,就因為怕得罪人,怕擔風險,就要眼睜睜放過嗎?”
他環視全場,目光灼灼:“我說白了,咱們當廠長是為了什么?是為了給領導辦節辦會裝點門面,還是為了給廠里幾百上千號職工和他們的家庭找口飯吃?!
現在廠子都快活不下去了,還顧得上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再這么前怕狼后怕虎,等著咱們的就是關門大吉!到時候,誰還記得你參加過什么電視節?史書上只會寫某某電影廠于某年某月倒閉!”
金陵電影廠長的這番話,如同驚雷,震得會議室里鴉雀無聲。
許多原本心存疑慮的廠長低下了頭,面露慚色,亦或是被說中了心事,眼神閃爍。
“久安廠長,話糙理不糙。”
長影廠的一位老資格副廠長緩緩開口,打破了沉默:“咱們確實是被逼到墻角了。電影不景氣,再不找新出路,真是死路一條。”
“可是,風險……”
仍有人小聲嘀咕。
“風險?”金陵電影廠廠長冷笑一聲:“干什么沒風險?躺在家里等死最沒風險!咱們三十多家廠子聯合起來,難道還頂不住一點風浪?”
會議室里再次陷入爭論,支持與反對的聲音交織,但顯然,金陵電影廠廠長這番充滿現實關懷和悲壯色彩的發言,已經將天平向“冒險一搏”的方向推動了不少。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一直沉默旁觀的韓三坪輕輕咳嗽了一聲。
聲音不大,卻瞬間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韓三坪緩緩站起身,雙手虛按,示意大家安靜。
他的臉色平靜,眼神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各位老兄,老弟,”韓三坪的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一種調和鼎鼐的從容:“黃廠長有黃廠長的顧慮,久安廠長有久安廠長的道理。咱們今天坐在這里,不是為了吵架,是為了找出路,是為了讓咱們手下的職工能吃上飯,讓咱們的電影廠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