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驟然停了。
連烏鴉都斂住翅膀。
他放下掃帚,踏上斷頭臺的木梯。
梯板呻吟如垂死者嘆息。
臺下空無一人,只有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極長,覆蓋了廣場每道血痕。
他開口時,聲音不大,卻像冰河初裂,清透地蕩開死寂:
“正義的精靈們啊……”
記憶里的童謠浮上來,他接著唱,字字如解凍的溪流:
“您記得稅吏靴尖的泥,沾著老農(nóng)指骨的碎屑;
記得貴族馬車碾碎的花瓣,混著女孩額角的血;
記得斷頭臺石縫里,野草根須吸飽的紫;
記得教堂彩窗下,圣餅被踩進塵土的碎裂聲。
如果您還聽得見石頭縫里的祈禱……
能不能,讓秤砣回到麥穗上,
讓鐘聲回到晨禱里,
讓血,回到該流的地方?”
尾音消散的剎那,云層裂開了。
無數(shù)銀線垂落,細如蛛絲,柔如月光。
它們纏上稅局煙囪——磚石如酥餅般散開,露出里面發(fā)霉的麥堆;纏上貴族宅邸尖頂——金箔剝落,梁木化作春泥;纏上城樓黑旗——旗面碎成灰燼,灰里綻出蒲公英的絨球。
斷頭臺開始生長。
暗紅木架舒展成銀白荊棘,枝頭垂下光點般的露珠。每根荊棘頂端垂下繩圈,自動纏上那些名字:
稅吏正鞭打一個偷挖野菜的男孩,繩圈套住他脖頸時,他正笑罵“小賊該剁手”;
領(lǐng)主摟著新妾在烤架旁醉舞,繩圈收緊時,他叉子上的蜜桃滾進火堆;
衛(wèi)兵隊長揮刀逼迫婦人舔凈地上豬骨,繩圈套上他盔甲時,刀尖還滴著血。
繩圈收緊無聲,身影在銀光中淡去,像墨跡被晨光拭凈。
無人慘叫,只有風穿過豎琴般的低鳴。
荊棘叢中開出白花,花瓣飄落覆蓋血痕。
石板縫隙里,野草褪去暗紫,抽出鮮亮的綠芽。
城門轟然洞開,鐵鎖銹成粉末。
農(nóng)夫踏進廣場,彎腰拾起散落的麥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