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機緣巧合,一位精靈王朝的大貴族率使團訪問帝國,他作為帝國元帥,陪同皇帝陛下親自參與了接待。
在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宮廷宴會上,他終于又見到了她。
芙蕾雅妮婭被一群同樣出身高貴的精靈貴胄們眾星捧月般圍繞在中央,而她的手中,正親昵地牽著一位粉雕玉琢、精致得如同晨露中花苞般的精靈小女孩——那無疑便是她時常提起的妹妹,時織凜華。
那女孩純凈無瑕的姿態,明媚的笑容,當真如同春日最和煦的陽光,能沁透人心。
而自己呢?站在角落陰影中的自己,感覺就像一條在陰暗潮濕的隧道里蠕動的丑陋蟲子,只能仰望著天上那純潔無瑕的白云,內心充滿了卑劣的渴望與陰暗的自卑。
【她,實在是太美麗】,太耀眼,依舊美得讓他心悸,卻也美得讓他自慚形穢,不敢直視。
他鼓足了畢生的勇氣,想要上前,想要和芙蕾雅妮婭說上一句話,哪怕只是一個簡單的招呼。
然而,當他終于擠開人群,走到她的面前,看到的卻是她禮貌而疏離的眼神,那眼神清澈如昔,卻也清晰地表明——她已經徹底忘了他這個曾經被她隨手救下的小小人類。
他還未開口,身旁的帝國皇帝便已帶著一絲不悅,低聲呵斥了他的“無禮”,旋即,這位一國之君便換上了一副近乎諂媚的討好笑容,對著芙蕾雅妮婭噓寒問暖。
堂堂一個強大帝國的主宰者,在精靈王朝的貴族面前,竟也需要如此卑躬屈膝。
而他,帝國的元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僅僅是想和曾經的救命恩人打個招呼,卻被認為是唐突冒犯。
【她,實在是太高貴】,高貴到仿佛不屬于這個凡俗的世界,高貴到讓他所有的權勢和地位都成了笑話,再一次讓他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那被他小心翼翼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嫉妒之火,在這一刻,被羞辱和絕望徹底點燃,并且,這一次火勢是如此的猛烈,再也無法壓制,再也不會熄滅,仿佛注定要將他以及他所能觸及的一切,都焚燒殆盡。
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毒蛇般纏上了他的心:或許……只要毀滅她所珍視的一切,毀滅她的驕傲,毀滅她的國家,讓她也變得一無所有,她是不是就會……再多看自己一眼了呢?
或許……當她失去所有依靠,跌落塵埃的時候,他再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在她的面前,將她從絕望中拯救出來,那么,他們之間是不是就能“平等”了呢?
或許……
那天晚上,他想了無數個“或許”,想到幾乎發瘋。
冥冥之中,似乎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諸神,真的聽到了他靈魂深處那充滿了毀滅欲望的瘋狂念想……
最終,一場席卷整個大陸,燃盡了精靈王朝萬世榮光的滔天戰火,正是由他,這位曾經被芙蕾雅妮婭所救的砍柴少年,如今的帝國元帥,親手點燃。
他永遠記得,在攻破精靈國都的那一天,他隔著燃燒的宮殿,遙遙看到了她——芙蕾雅妮婭,手持斷劍,浴血奮戰,那雙曾經清澈如星辰的眼眸中,此刻充滿了對他,對聯軍,刻骨的憎惡與怨恨。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
為什么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樣的厭惡與冰冷?
但他已經不在乎了,或者說,他強迫自己不在乎。
只要……只要他能以勝利者、以救主的姿態出現在芙蕾雅妮婭的面前,只要他能拯救芙蕾雅妮婭,只要……
他曾經有太多太多的“只要”了。
但他似乎忘記了,之所以稱之為“只要”,那便是因為它只有一個,是唯一的期盼,所以才叫“只”。
當“只要”變得太多,便不再是期盼,而是貪婪的妄念。
戰爭的最后,精靈王朝徹底覆滅。
在一場追擊殘余精靈貴族的戰役之后,他聽聞,芙蕾雅妮婭在逃亡的路途中遭遇伏擊,最終力竭失蹤,生死不明。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失態地斬殺了數名辦事不力的手下將領,用咆哮與鞭撻來掩蓋內心的恐慌與空洞。
他親自審問過無數被俘的精靈,用盡了酷刑,歇斯底里地逼問她們芙蕾雅妮婭的下落,希望能從她們驚恐的眼神和顫抖的哭泣中,捕捉到一絲一毫關于她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