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光尚未垂臨下界,虛空如一張被撕碎又棄置的契約,其裂痕深處,囚禁著無數(shù)陷落者。
他們來自諸界,因一步踏錯,一念遲疑,便墜入這永無回響的淵藪。
有曾高舉圣旗卻于最后一刻松手的騎士,甲胄銹蝕,長劍折斷,日日重見城門崩塌,萬民哀嚎;
有苦修百年卻在臨終前懷疑真理的修士,經(jīng)卷散落灰燼,鐘聲永不再響;
有為救城民而獻祭親子的母親,懷中空蕩,指尖猶存孩子最后的溫?zé)幔?/p>
有發(fā)明光明之器卻被同胞焚為異端的匠人,雙手焦黑,眼中映著烈焰吞噬圖紙的最后一瞬。
他們的靈魂未墮地獄最底層,亦不配升入凈界,只得徘徊于“懸滯之域”——一片介于存在與遺忘之間的灰霧地帶。
此處無火刑,無刀山,唯有一種更深的苦楚:記憶完整,悔恨清晰,希望斷絕。
時間在此處扭曲如蛇。
昨日之痛可疊于明日之悔,百年之疚壓于一息之間。
他們彼此相望,喉舌完好,然話語出口即化灰燼,墜入腳下虛無。
沉默成了唯一的語言,凝視成了唯一的交流。
千年萬年過去,連“等待”本身也成了奢侈。
直到那一日。
遠(yuǎn)方虛空微微泛白,如晨星初現(xiàn)于永夜。
陷落者們未敢抬頭——他們早已學(xué)會不對任何光抱有期待。
光愈來愈近,愈來愈暖,竟不刺目,反如慈母撫額。
一位老騎士顫巍巍抬手遮眼,指尖透出微光,枯槁皮肉下似有新血奔流。
他低頭看胸膛,心口浮現(xiàn)出一道銀紋,如葉脈,如星軌,如一句被遺忘的誓言重新顯形。
光終于抵達懸滯之域。
灰霧自行澄明,痛楚場景緩緩?fù)噬喞栽冢瑓s不再滴血。
那座他曾未能守住的城門,在光中重建,城頭飄揚著他當(dāng)年繡著家徽的戰(zhàn)旗。
城民未死,孩童嬉戲,而他自己站在城門口,長劍未折,眼神堅定如初。
命運承認(rèn)了他的犧牲,世界記住了他的忠誠。
不遠(yuǎn)處,那位母親淚流滿面。
懷中空無一物,卻感到久違的溫?zé)帷鞘呛⒆幼詈笠淮螕肀臏囟取?/p>
光中傳來一聲極輕的“阿母”,非耳聞,乃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