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他憑借著算術回路賦予的超凡意志,不斷運用高階算術的力量,反復加固自身與士兵們的精神防線,試圖修改認知、屏蔽感知,也依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這源源不斷、指數級增長的、真實傷害的罪孽沖擊,他的眼神開始渙散,那曾經如鋼鐵般堅固的意志,也在這無盡的自我拷問與靈魂灼燒中,開始出現崩裂的痕跡。
天空之中,那塊作為“天穹”的巨型海床底部,萬千血肉眼瞳之中,一顆格外巨大、也格外冷漠的眼球緩緩轉動,最終,它那不帶絲毫情感的視線,如同一道實質的寒冰,精準無比地鎖定了下方渺小如蟻的軍團長。
冰冷的瞳孔之中,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黃金鎧甲上黯淡的光芒與狼狽不堪、幾近癲狂的神情。
就在這被審視的剎那,一股塵封已久的記憶洪流,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沖垮了他意志的堤壩。
軍團長猛然一震,眼前不再是無盡的罪火與恐怖的巨眼,而是……一片幽暗的森林。
他仿佛又回到了八歲那年,瘦弱的自己因為貪玩而迷失在深山,被三頭饑餓的野狼堵在了一棵光禿禿的老樹之下。
他記得那時的恐懼,記得那狼涎滴落在枯葉上的聲音,記得自己因絕望而顫抖的雙手。
他以為自己死定了,狼狽得像一只被獵犬逼入絕境的兔子。
就在那時,一道身影如同林間的月光般乍現。一位身著簡樸獵裝,卻掩不住其卓然風姿的精靈少女,輕易地驅散了狼群,將他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
他抬起頭,只記得她逆著光的側臉柔和得不可思議,金色的發絲在林間微風中輕輕晃動,如同流淌的星輝。
她似乎說了什么,聲音像山澗清泉般悅耳。
他依稀記得,她好像告訴他,她叫……“芙蕾雅妮婭”。
僅僅是一瞥,僅僅是一次援手,那份美好便如最鋒利的刻刀,深深地烙印在了他幼小的心靈之上,俘獲了他全部的憧憬。
然而,芙蕾雅妮婭的眼中,似乎只有手中那柄隨身攜帶的長劍,以及遠在國都的家人。
她偶爾會提起她那個叫做時織凜華的妹妹,每當那時,她清澈的眼眸中便會綻放出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糅合了寵溺與驕傲的奪目色彩,那種光芒,是他此后漫長一生中,再也未曾從任何人眼中見過的溫暖。
嫉妒的細小火苗,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在他心底生根發芽,然后猛地一下,燒穿了他稚嫩的心房。
他開始瘋狂地、偏執地打聽關于芙蕾雅妮婭的一切,想知道她喜歡什么,想知道怎樣才能讓她也用那種眼神看著自己。
當他費盡周折,終于得知芙蕾雅妮婭真實身份的那一刻——精靈王朝最頂級的古老貴族血脈,真正的天之驕女——他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冰冷的泥地上。
而他呢?他不過是帝國邊境一個貧窮落后小山村里,一個靠砍柴為生的卑微小子。
他們之間的距離,比天與地還要遙遠。
巨大的失落與不甘,化作了扭曲的動力。
于是,他為了上位,為了能夠再次站在她的面前,為了讓她能正眼看自己一次,他不擇手段。
行賄,他學會了;
誣陷,他精通了;
甚至背叛將他提拔起來的恩師,他也毫不猶豫……他像一條毒蛇般,在權力的階梯上冰冷地向上攀爬,心中唯一的執念,就是那個遙不可及的身影。
當他終于憑借著無數骯臟的交易和鐵血的手段,登上了帝國元帥之位,手握百萬雄兵,他自以為,自己終于有了與芙蕾雅妮婭平等對話的資格,自以為,這一次她一定會對自己刮目相看。
他甚至已經準備好了華麗的辭藻,準備前往精靈王朝,向她展現自己如今的“成就”。
然而,就在他躊躇滿志,即將動身之際,手下傳來消息——芙蕾雅妮婭結束了在外的游歷,已經回到了精靈王朝。
并且,她回國之后,便以絕對碾壓的姿態,一劍擊敗了精靈王朝當時成名已久、號稱不敗的最強劍圣,成為了精靈王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新任劍圣!
【她,實在是太優秀】,優秀得讓他感到窒息,優秀得讓他剛剛建立起來的自信瞬間崩塌,讓他覺得自己所有的努力和所謂的“成就”,在她那耀眼的光芒面前,都顯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他再一次,深深地自慚形穢。
后來,機緣巧合,一位精靈王朝的大貴族率使團訪問帝國,他作為帝國元帥,陪同皇帝陛下親自參與了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