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損失?”
崇禎不等他說完,便徑直打斷。
“是讓他死在考場上、皓首窮經的書齋里的損失大,還是讓他死在保家衛國的戰場上的損失大?”
崇禎的聲音陡然提高:
“腦袋別在腰帶上,干的是一刀一槍的買賣!可要是沒有這股子血性,讀再多圣賢書,也不過是養出一群磕頭蟲!??!”
崇禎的這番話如同驚雷,炸得那書辦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周圍的軍漢們卻聽得眼睛發亮,胸膛不自覺地挺了起來。
那青衫秀才更是激動得渾身微顫,眼眶都有些發紅。
崇禎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的臉,聲音沉渾有力:
“若是天下讀書人,都能有這等‘位卑未敢忘憂國’的覺悟,都能有這等‘敢為天下先’的血性!何愁東虜不滅???何愁流寇不平??”
崇禎微微前傾身子,盯著那幾乎要癱軟下去的書辦,一字一句,如同判官落筆:
“我看,這大明,不是讀書人太多,而是有脊梁骨的讀書人太少了!!多幾個這樣敢提著腦袋來從軍的書生,才是國家之福,民族之幸??!”
深秋的北京已帶了些寒意,但國子監外的陽光正好,金燦燦地落了一地。
那書辦被崇禎一句話噎住,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卻再不敢多言,只訕訕地垂手退到一旁。
崇禎不再看他,目光轉向眼前這個身形挺拔、眉宇間帶著一股英氣的青年。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衫,卻站得筆直如松,那雙眼睛里沒有尋常書生的迂腐,反而閃爍著堅毅的光芒。
“你叫盧象升??”
崇禎開口,聲音溫和了些,“可有表字?”
盧象升見這位先生氣度不凡,僅憑一句話就讓那勢利的書辦噤若寒蟬,心中感激,更生出幾分知己之感。
他鄭重地拱手,聲音清朗:“回先生話,學生盧象升,表字建斗?!?/p>
“建斗……”
崇禎輕聲重復了一遍,嘴角微揚,“是個好名字??墒侨 ▌琢I,斗轉星移’之意???”
不等回答,崇禎便突然傾身,繼續問道:“看你像個讀書種子,為何偏要往刀劍叢里鉆??莫非想著馬上封侯??”
“學生非為封侯!”
盧象升聲如金玉相擊,“讀圣賢書所學何事?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如今流寇肆虐如蝗,關外鐵蹄叩門,難道要學生捧著《朱子集注》對著饑民空談天理人欲嗎?”
他攥緊腰間半舊的劍鞘,骨節發白:“哪怕當個執戟郎,真刀真槍護住三五個百姓,也比在詩社里寫‘一片孤城萬仞山’來得實在??!”
“好!好?。 ?/p>
崇禎突然擊案,震得茶盞叮當,“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今日方見真脊梁!”
他踱步時大氅翻飛,忽誦陸放翁詩:“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若天下讀書人都如建斗這般,何愁山河不重整???”
此刻,崇禎心中愛才之念更盛,但他仍想再試試這塊璞玉的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