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牙拿起一根木料,掂量了掂量,又放在耳邊輕輕敲了敲,聲音發悶。“這木頭里的水沒干透,性子躁,”他說著,從墻角拖過一個竹編的架子,“把木料豎起來,底下墊兩塊磚,讓風從四面透進去,晾上三個月。記住,得順著木紋晾,別讓太陽直曬,不然會裂。”
“晾三個月?那耽誤活兒啊。”年輕木匠急道。
“寧肯慢三月,也別用帶‘脾氣’的料,”姜子牙放下木料,指了指旁邊做好的木車,“你看那車轅,用的是秋末砍的榆木,性子穩,拉重載都不會彎。木頭跟人一樣,得等它‘順了氣’,才肯好好干活。”
年輕木匠們似懂非懂,卻還是按姜子牙說的,把木料架了起來。伯邑考看著那些被架起的木料,在風里輕輕搖晃,忽然覺得,所謂“耐心”,不是傻等,是知道什么該急,什么該緩。
中午歇晌時,工匠們湊在樹蔭下吃飯,有人端著粗瓷碗問姜子牙:“老先生,您說這打仗靠的是兵器厲害,還是人厲害?”
姜子牙喝了口糙米酒,慢悠悠道:“兵器是人做的,人要是不行,再好的兵器也沒用。就像這鋤頭,再鋒利,你不用力挖,地里也長不出莊稼。”
“可要是兵器太差,人再厲害也白搭啊,”一個剛入行的小工匠不服氣,“上次跟山匪交手,他們的刀比咱們的鋒利,咱們好幾個兄弟都吃虧了。”
“那是你們的刀沒磨好,”姜子牙放下碗,撿起塊磨刀石,“磨刀得順著刀刃的紋路,力道要勻,就像給馬梳毛,得順著毛勢,不然傷了刀,也傷了手。”他說著,拿起一把鈍刀,在石頭上磨了起來,手腕轉動間,刀刃漸漸泛起寒光,“你們看,刀是死的,人是活的,把死物件用活了,才是真本事。”
小工匠看得眼睛發直,連忙拿起自己的刀跟著磨,笨手笨腳的,刀刃卻真的亮了些。
下午去看新造的投石機時,幾個工匠正為“彈兜”的材料爭執。有人說用牛皮耐磨,有人說用麻布輕便。姜子牙摸了摸兩種材料,忽然往牛皮上潑了點水,牛皮立刻變得僵硬;又把麻布浸了水,卻依舊柔韌。“用麻布,”他拍板道,“再在里面襯一層舊棉絮,浸過桐油后,既輕便又防水,比牛皮合用。”
“可牛皮結實啊。”有人反駁。
“結實不頂用有啥用?”姜子牙指著遠處的城墻,“投石機是往高處扔石頭,彈兜太重,扔不遠;太硬,包不住石頭。你們得想,這東西是干啥用的,不是越結實越好,是越合用越好。”
工匠們照著他說的做,用浸過桐油的麻布做了新彈兜,試投時果然比牛皮彈兜扔得遠,石頭也包得更穩。伯邑考站在旁邊,看著石頭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重重砸在空地上,忽然明白,所謂“合用”,不是追求最好的,是知道最需要的。
夕陽西下時,研發谷里的炊煙裊裊升起。姜子牙被工匠們拉著,在鐵匠鋪的火爐邊喝酒,手里還拿著根鐵條,比劃著如何給箭簇開刃。老鐵匠端著酒碗,笑得滿臉褶子:“老先生,您這本事,可不是一天兩天練出來的吧?”
姜子牙喝了口酒,望著窗外漸漸暗下去的天色,緩緩道:“年輕時總想著走捷徑,覺得厲害的本事都藏在秘籍里,后來才明白,真正的本事,都在這一錘一鑿里,在這一磨一晾里。就像這鐵,得燒透了,打夠了,冷透了,才能成器。人也一樣,得經點事兒,受點磨,才能知道自己到底能成啥樣。”
伯邑考站在月光下,聽著爐邊的談笑聲,忽然覺得這研發谷的夜色格外踏實。那些叮叮當當的敲打聲,那些工匠們的爭論聲,還有姜子牙慢悠悠的話語,混在一起,像一首樸素的歌。他知道,西岐的底氣,從不在什么驚天動地的奇術,而在這些把尋常事做透的人,在這些藏在鐵與木里的巧思,在這份踏踏實實過日子、認認真真做事情的勁兒里。
夜風拂過,帶著鐵屑與木屑的氣息,還有一絲淡淡的酒香。伯邑考抬頭望去,天上的星星亮得很,就像研發谷里那些被打磨得發亮的鐵器,在夜色里,透著一股子實在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