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的燭火跳躍著,將三人的影子投在帳壁上,忽明忽暗。伯邑考看著父親鬢邊新添的白發,又瞥了眼姜子牙那雙看似渾濁卻藏著精光的眸子,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案上的青銅酒爵,杯沿的涼意順著指尖漫上來,壓下心底翻涌的波瀾。
“父親一路勞累,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伯邑考親自給姬昌斟了杯熱茶,又轉向姜子牙,“姜老先生亦然。帳內炭火燒得旺,倒是不冷,只是議事久了,總需些茶水潤喉。”
姜子牙接過茶盞,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微微頷首:“公子有心了。”他目光掃過案上攤開的輿圖,潼關與汜水關的位置用朱砂標出,旁邊還密密麻麻寫著些小字,顯然是早已反復推演過。
“方才聽聞公子說,汜水關已在掌控之中?”姜子牙呷了口茶,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錯辨的探究,“汜水關守將韓榮素有‘鐵壁’之稱,麾下更有兒子韓升、韓變相助,據說那二人習得異術,能布萬刃車陣,公子是如何拿下的?”
伯邑考放下茶盞,指尖點在輿圖上汜水關的位置:“韓榮雖勇,卻非不明大義之人。紂王近年橫征暴斂,汜水關百姓早已怨聲載道,韓榮長子韓升前年隨軍征討冀州,被蘇護將軍擒獲,卻因感念其孝勇,未傷分毫放回。此番我讓蘇護將軍修書一封,陳說利害——若死守關隘,無非是為紂王賣命,百姓遭殃;若歸順西岐,可保關內生靈,韓家也能得保全。”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銳利:“至于那萬刃車陣,我已讓李都尉帶著工匠營研究多日,找到了破解之法。韓榮見我軍早有準備,又念及城中百姓,最終選擇開城歸降,只是對外仍稱關隘穩固,以防朝歌生疑。”
姬昌聽得連連點頭,撫掌道:“我兒行事,總能兼顧情理,為父不如也。”
姜子牙卻沒接話,只是盯著輿圖上的汜水關,半晌才道:“韓榮歸降,是公子之能。只是此人久在商營,其心是否真能歸順,還需多留個心眼。”
“老先生所言極是。”伯邑考不卑不亢,“我已讓蘇全忠率五千冀州兵入駐關隘,名為協防,實則監視。韓榮父子仍掌部分兵權,卻處處受制,斷無反水可能。”
帳內靜了片刻,只有燭火“噼啪”作響。姬發按捺不住,上前一步道:“大哥既已拿下汜水關,為何還說不是反商的時機?如今崇侯虎舊部在北境蠢蠢欲動,東伯侯、南伯侯也早有反心,若我們振臂一呼,定能一呼百應!”
伯邑考看向姬發,語氣沉了幾分:“二弟可知,朝歌雖亂,卻有聞太師坐鎮。那聞仲乃截教高人,手中雌雄雙鞭威力無窮,更有十萬截教弟子暗中相助。我們如今兵力雖有二十萬,卻多是西岐與冀州的兵馬,若真與朝歌硬碰硬,無異于以卵擊石。”
他轉向姬昌,聲音愈發鄭重:“父親,您常說‘仁政者,當務實地’。如今我們要做的,不是急著豎起反旗,而是穩固根基。西岐的糧草需再囤積,新兵需加緊操練,汜水關的防御需再加固——待我們兵強馬壯,又與諸侯暗中聯絡妥當,那時再反,才是萬全之策。”
姜子牙忽然開口,語氣帶著幾分深意:“公子所言,句句在理。只是老夫聽聞,紂王已派鄧九公率大軍駐守青龍關,若我們遲遲不動,待他大軍壓境,怕是會陷入被動。”
“鄧九公雖勇,卻是個貪功之人。”伯邑考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我已讓人送去重金,許他‘若暫按兵不動,待西岐事成,愿將幽州三城相贈’。此人見利忘義,定會拖延時日,給我們爭取足夠的時間。”
姬昌聽得眉頭微蹙:“用重金收買,恐非長久之計。”
“父親放心,這只是權宜之計。”伯邑考道,“待我們準備妥當,鄧九公若識時務,便許他封侯;若不識趣,再除不遲。”
姜子牙看著伯邑考,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了然。他原以為這位西岐公子只懂仁厚,卻沒想到行事竟如此果決,連鄧九公這等人物的脾性都摸得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