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抉擇風暴·撕裂邊緣
鏡門帶來的可能性海嘯在第二周達到了峰值。
神經織網的服務器數次瀕臨過載,全球超過五千萬節點同時在線討論,每分鐘產生數百萬條信息流。陸凝團隊緊急啟動了“信息分層協議”,將討論按照主題和情緒強度分流到不同子網絡,這才避免了系統崩潰。
但技術問題容易解決,真正棘手的是內容本身。
隨著不同“可能世界”的體驗被廣泛分享,人類文明內部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觀點分裂。這種分裂不再沿著傳統的地緣政治或意識形態劃線,而是基于更深層的文明愿景沖突。
在神經織網內,幾個主要的“未來派系”逐漸成形:
“生態回歸派”:主要由體驗過環保路徑可能世界的節點組成。他們主張人類文明應大幅降低科技復雜度,回歸低能耗的穩態社會,與地球生態達成新的平衡。口號是:“我們不能用制造問題的思維方式來解決問題。”但這個派系內部也有分歧——溫和派主張漸進轉型,激進派呼吁立即停止所有重工業和化石能源使用。
“技術飛躍派”:他們認為人類唯一的出路是加速科技突破,在生態徹底崩潰前找到“奇跡解決方案”——比如完全清潔的能源、太空殖民技術、或意識上傳以擺脫對物質資源的依賴。他們的口號是:“奔跑的速度要快過懸崖擴張的速度。”批評者指出這過于冒險,且可能加劇不平等。
“文化復興派”:這個派系對鏡門展示的“未被殖民工業化污染的本土文明”產生了強烈共鳴。他們主張每個地區都應基于自身文化傳統,發展獨特的現代化路徑,而非追隨單一的“西方模式”。口號是:“多樣性是花園的法則,也是我們的財富。”但反對者質疑,在全球化已深入骨髓的今天,這種“文化孤島”是否可行。
“統一協調派”:他們認為當前的分裂是危險的,人類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全球管理機構,統一規劃資源分配和技術發展,用“理性專制”帶領文明度過危機。口號是:“在沉船上,我們需要的是船長,不是民主辯論。”這引發了關于自由與效率的激烈爭論。
每個派系都有詳實的論證、感人的故事、和看起來可行的方案。
每個派系也都認為自己的路線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沖突從線上蔓延到線下。
在曾經舉辦過全球氣候大會的城市,生態回歸派和技術飛躍派的支持者在街頭對峙,舉著標語牌互相指責。前者批評后者“不負責任的科技狂想”,后者反駁前者“開歷史倒車的原始人”。
在一個剛完成凈化的原工業區,文化復興派舉行集會,呼吁拆除“殖民象征”的舊廠房,重建傳統建筑。統一協調派則認為這是“浪費寶貴資源在懷舊上”,應該將土地用于建設新的凈化設施。
這些沖突尚未演變為暴力,但緊張氣氛在不斷升溫。
更令人擔憂的是,神經織網內部的“情緒旋渦”現象開始頻繁出現。當一個派系的討論熱度達到臨界值時,會形成強烈的集體情緒場,暫時壓制理性思考,讓成員傾向于支持更極端的立場。
“我們正在經歷一場‘認知內戰’。”沈雨在心理評估報告中寫道,“鏡門展示的可能性太多、太真實,讓每個人都看到了‘另一條路’的美好與代價。當人們堅信自己看到了‘更好的未來’時,就很難容忍別人選擇‘更差的未來’。即使那個‘更差’只是從不同角度看的代價。”
報告最后提出了警告:“如果分歧持續激化,可能導致神經織網——乃至人類文明——的結構性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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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籃”中央會議室,氣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全球沖突的簡報在屏幕上滾動:二十七起大規模集會沖突,一百三十多起地方性辯論失控事件,神經織網內超過四百個“派系對立”的討論話題被標記為高風險。
“我們不能再觀望了。”雷毅打破沉默,“必須明確立場,支持一個方向,引導文明集中力量。”
“支持哪個方向?”李瑾反問,“選錯了怎么辦?我們可能把人類帶上絕路。”
“但不選,分裂本身就會把我們拖垮。”趙曉玥說,“看看那些街頭沖突——人們不是在討論,而是在為自己的‘正確’而戰。時間拖得越久,裂痕越深。”
慕容淵看向蘇晚晴:“花園系統有什么指示嗎?”
蘇晚晴搖頭:“只有‘觀察,記錄,不干預’。它要看我們如何自主抉擇。”
“那繼承者的故事里呢?其他文明遇到過類似情況嗎?”
蘇晚晴閉上眼睛,檢索那些融入她意識的光速記憶。
片刻后,她睜開眼睛,眼神復雜。
“有。至少七個文明記錄在案。”她說,“它們面臨類似的分歧點時,選擇了不同的處理方式。三個文明通過強力壓制少數派達成‘表面統一’,最終因為內在矛盾爆發而崩潰;兩個文明放任分裂,結果文明解體為多個互不往來的小團體,被花園判定為‘失去集體性’,降級處理;只有一個文明……勉強通過了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