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走進里屋,宋彩霞正坐在炕邊,手里捻著一根長長的紅棉線,滿眼溫柔地看著她。
玉蘭剛沐浴完,臉頰被熱氣熏得粉撲撲的,像三月里初綻的桃花苞,鮮嫩得能掐出水來。
宋彩霞朝她招招手,聲音里帶著笑意:“咱們沒那么多老規矩,我怕你明兒一早忙得腳不沾地,趁著現在有空,姑姑給你絞個臉,開開面兒。”
宋玉蘭聽話地用毛巾把濕發包好,盤腿坐到姑姑對面,微微仰起臉,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垂下。
宋彩霞繃緊了腮幫,嘴里抑揚頓挫地念著開臉詞:
“手里拿著紅棉線,喜為新娘來開臉。新娘心里喜洋洋,敬煙敬酒又敬糖。一把棗子生麟兒,兩把花生落鳳凰。左扯三下中狀元,右扯三下福滿堂!”
每念一句,她手上的紅棉線就繃得更直一分。
宋玉蘭心頭一暖,眼眶微微發酸。
上一世那冷清孤寂的婚姻,何曾有過這般帶著溫度與祝福的儀式感?
絞完臉,宋彩霞仔細收起紅線,卻沒有立刻放開宋玉蘭的手。
她粗糙的手掌握住侄女的手腕,力道透著不容置疑的鄭重:
“玉蘭,打今兒起,你就是奕辰的媳婦兒了。往后的日子,甭管遇上啥溝溝坎坎,你都得給我記牢了,奕辰那孩子,肩上扛的是國家大義!有些事兒,由不得他,也由不得你。你是個明白孩子,遇事……千萬別鉆那死胡同!”
她渾濁的眼睛緊盯著宋玉蘭,像是要把這話刻進她骨子里。
宋玉蘭心頭一跳,姑姑這話,沉甸甸的。
她試探著問:“姑姑,您是怕我不懂奕辰工作的難處?”
宋彩霞嘴唇動了動,剛想開口。
“哐!哐!哐!”院門突然被拍得山響,急得像是要拆門板!
宋玉蘭嚇了一跳,看向姑姑:“這么晚了,誰呀?”
宋彩霞眉頭擰成個疙瘩,沖宋玉蘭一擺手,語氣斬釘截鐵:
“甭動!你待著,我去瞅瞅!”她利落地抄起墻邊的拐杖,顫巍巍卻目標明確地走出去。院里燈一亮,昏黃的光暈灑在蘋果樹下,她杵著拐杖,沉聲喝問:“誰?!”
“姐!是我!宋福生!”外面傳來悶悶的回應。
緊接著一個帶著點急切的女聲響起:“姐!我是煥英!快開門呀!”
宋彩霞一愣,臉上瞬間蒙上一層寒霜。
林木澤前天明明回來說,下鄉請宋煥英的人碰了釘子,說農忙脫不開身!倒是大妹宋翠英應了當天自個兒來。
這深更半夜的,她滿腹狐疑地挪過去開門。
門閂一落,門剛拉開條縫,宋煥英就拉著個瘦小的男孩擠了進來。
她頭上包著塊打補丁的舊頭巾,臉上堆著刻意的笑,聲音又尖又亮:
“姐!聽說玉蘭明兒大喜,我緊趕慢趕也得來瞧瞧新娘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