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章正暗暗咽下這口氣。
這日黃時雨不出意外地留下應候司天臺當差的,她主要充當嚴藝學的小文書,打打下手,諸如登記造冊一類。
為了方便畫署女畫員,司天臺派來的兩名司辰亦是女子,兩邊人馬在藏畫樓一待便是接近三炷香,逐一登記核實,誰也不敢馬虎,都是要簽字按手印的。
半日節(jié)氣假就這么不知不覺磨沒了,明天還得繼續(xù)干,下衙前嚴藝學送了黃時雨一串小點心權當安慰。
末了又將自己精心養(yǎng)護的水仙分了她一小盆。
黃時雨欠身行謝禮,抱著嚴藝學賞的花兒回家。
這是個愛花的姑娘,且已經有了養(yǎng)水仙的經驗,只可惜來時匆忙,未能將甜水鋪子的水仙帶回京師。
韓意淮安靜地望著一無所覺的姑娘從身邊經過。
肅王的馬車從外面看樸實無華,窗子蒙了一層月影橫紗,外面的人瞧不見里面,里面的他一覽無余外面的世界。
最近,他時不時過來,目送她下衙。
那個不為人知的夜晚,似乎只有他一個人記得,梅娘不記得也好。
對女孩子來說,又不是什么美好的事。
說不定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梅娘常??奁?。
只要她不哭,忘就忘了吧。
“走吧。”韓意淮淡聲吩咐車夫。
車夫應一聲,揚鞭策馬調轉了方向,往宮城而去。
與司天臺的交接初二一個上午也未完成,倒不是黃時雨干活不麻利,而是司天臺的人久不做整理,差事辦的頻頻出錯,錯了便要回去重新核對,浪費了不少功夫。
藍素錘了錘坐麻的腿,不耐煩站起身,想著去趟官房喘口氣,步子邁得急,又存了三分火氣,不意撞上了正彎腰核對畫冊的黃時雨,自己腰間的香袋勾了黃時雨的玉簪,當下玉簪就被摔成了兩截。
官員當值時很少戴烏紗帽,除非覲見上官才會整理衣冠。
沒戴烏紗帽的黃時雨玉簪斷,一頭如瀑長發(fā)披散而下,藍素失神看了她須臾,自知理虧便道:“你記下賬,回頭賠你便是?!?/p>
黃時雨點點頭,自不會客套,因為玉簪挺貴的,但手里的差事不能停,她從筆筒挑了只長短適中的毛筆,纖細手腕旋動,三兩下便將滿頭青絲挽于腦后,司天臺兩名司辰兩眼發(fā)直。
隨便用毛筆挽發(fā)都這么好看。
未時,直到所有畫冊交接完畢,嚴藝學放心離去,也不見藍素歸來。
黃時雨望著藏畫樓丈許高的梁頂,發(fā)現(xiàn)了許多彩繪,就繪在梁上,由上而下,盤桓巨大的紅木柱子,她不由好奇,仰著臉一路追過去。
陽光從六角棱紋的窗格投進來,她穿梭明亮與陰影,光線與塵埃追著她的衣袂輕揚,如此絕世的光與影,便是傾城妙筆也難描一二。
聞遇停在廊下,目光穿過大敞的隔扇,落在和光同塵的女孩身上。
黃時雨有些錯愕,以為自己不小心踏進了男畫員的領地。
對面的陌生人有一張觀音般慈悲美貌的容顏,卻長了一雙冰冷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