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時雨咧了咧嘴,眼見就要哭出來,簡珣心顫,忙從袖中翻出帕子,“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從小到大不都是你打人,我何時對你動過粗?我又沒有惡意,還不是見你太喜歡芍藥,又喜歡群青,這得多燒錢,你喜歡的都是最最燒錢的,你若不跟了我,我,我……”
他慣會哄騙她的,今兒卻是說什么都結結巴巴,神思窒頓,搜腸刮肚道:“男人只能給自己的女人花錢,你不做我媳婦卻花了我的錢,說出去要被人恥笑的。”
他一通胡謅,慌不擇言,連“媳婦”二字也說了出口,“我還不都是為了方便多予你些好的罷了,你怎又哭又鬧又打人,真不講理……”
黃時雨含淚望著他,腦子被他的胡謅繞得些微發暈,“你說的可是真話?”
換成從前她必定深信不疑的。
可是自從聽了琥珀和姐姐的話,方知世上男子可以將一顆心掰成好幾份。
簡珣也是男的,說過心有所屬不假,卻不代表他的心不可以分開用。
簡珣切切地回她,“當然是真話!你可知本朝群青一般要拿黃金去購,做畫師遠比讀書費錢,你一個女孩子哪來那么些錢財,我就不一樣,我有很多……”
金錢與外貌這些俗氣又膚淺的東西,如今竟成了他努力取悅她的法寶,“你瞧,我還給你準備了禮物。”
他揭開悉心包裹的綢緞,拿出為她準備的畫冊,只翻開了一頁,黃時雨尚且淚盈盈的眼眸倏然睜大。
那遠山,那薄霧,凝結了人世間最為夢幻的色彩與風景。
未來畫師的本能,令她無法抗拒與天賦發生了響應地極致誘惑,終于顫顫地伸出素手,緩緩摩挲青綠色的云山。
簡珣柔聲道:“這是青綠,以孔雀石煉化,由淺至深,水秀山明,送給你,權當半個《文公散集》,可不可以不要再生我的氣了?”
她垂眸,吸了吸酸酸的小鼻子。
趁她猶豫,簡珣將畫冊慎重地放在她懷中。
黃時雨的腦子亂紛紛,摟著那本《砌園勝景冊頁》,再次妥協,輕聲問道:“那,那當你媳婦,你就會給我買嗎?”
簡珣面色一白,動了動嘴唇,陷入了沉默。
遲遲沒有得到回答,黃時雨目光投向他。
心想他應是反悔了,便不再追問。
須以黃金來購買的東西,如此燒錢,她也是頭一回聽說。
真是昏了頭。
話說簡珣同意了,她也不能夠啊。
回去之后黃時雨翻來覆去,連續好幾晚都在思念那些不屬于她的綺美之色。
這個向來低欲妄的姑娘,無意中闖入了畫師的結界,才將將站在門口,已是生出了無限野妄。
她渴慕著人世間的至美,在現實中留存幻影。
有錢真好呀。
人一旦有了念頭,便會癡心妄想,靠著這股勁就會越發向上。黃時雨收起了往日隨波逐流、隨遇而安的性子,整日不是練字作畫便是在后院做些力所能及的活,此外還得擠出空閑請教花掌柜術算。
黃秀才規矩大,卻不反對兒女學術算。這是門能吃飯的手藝,學會了管賬,也就學會了管自己的日子,不至于被人當瞎眼的蒙混,因而花掌柜教起來頗用心。
黃時雨悟出了畫師的精髓,首先得學會立世求生的本領,才有精力財力徜徉。
買不起昂貴的設色絹本,她一直用最普通的宣紙水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