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當值,簡珣如同赴死,惶恐之余更生悲涼,他若死了阿娘和梅娘怎么辦?
不過阿娘那么堅強的一個人,定會想法子從族中過繼個靠譜的承嗣。
至少擔保婆媳二人活著的尊榮,至于死后,人都死了還管這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門庭基業作何。
昨夜,靜謐可聞針落的金鑾殿,矗立著一排排燈樹,燭火輝煌。
他穿過正殿來到偏殿,在暴怒的皇帝跟前講解經史典籍。
陰沉的皇帝忽然打斷他,“陳季青這樣的剛直名臣將來載入史冊,必然譽不絕口,受世人褒揚。朕,若鐵了心要嚴懲他,那你們這群文人是不是要將朕寫成個殘虐不仁的暴君?”
兩句話一百零八個陷阱。
簡珣下頜微微繃緊,撩起衣袍跪地請罪。
不管有罪沒罪,皇帝不開心,所有人都得跪著請罪。
朝會發生的事,不管安國公還是葉學士都不會隱瞞簡珣,培養的就是他對政事的敏感。
三年前神策軍并入疾驤軍,軍心似乎還未歸攏一處,犯了皇帝大忌為其一。
今年武科舉,兵部舉薦乃至選拔的武官皆為疾驤軍,上千神策軍竟無一人中選,犯了皇帝大忌為其二。
史無前例的怪象。
神策軍原將領咬牙受了二十軍棍告御狀。
終于鬧到御前。
皇帝當庭掀桌,一點臉面也不留,著驍影衛將年霄山當街拖進了宮。
而陳閣老清廉剛正,一力勸阻,擺事實講道理,堅稱不存在舞弊,神策軍的實力確實不如疾驤軍。
他雖有犟種之名,卻忠于朝廷忠于禮法,所言亦是實情。
不意愈勸皇帝的火勢愈盛,跟點著的炮仗似的,竄上天頂。
最后誰的臉面也不給,還脫靴砸陳季青。
此等羞辱,陳季青一頭撞向楠木圓柱。
這樣的糾葛豈是一個年輕人所能應對的。
皇帝并沒有指望簡珣能替他分憂,但他要是說的不中聽,這輩子仕途也就到這里了。
簡珣騎虎難下,夸皇帝未免虛假,支持大義陳季青小命難保。
世上沒有無解的題。
只要是題就有跡可循,包括皇帝的怨憤,以及怨憤背后不宜言明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