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不起昂貴的設(shè)色絹本,她一直用最普通的宣紙水墨。
柳兒作為唯一的擁護者,對她癡迷有加,總能輕易地感受到她畫里欲言又止的留白。
因為一門心思鉆營,幾乎要把金主這個人忘了。
若非惦記華山長的《文公散集》,黃時雨連餐也不想送。
十七單日,她匆匆送去舍館,華山長的小廝一直都知曉她是個女的,卻是頭一回見她穿裙子,緞子似的濃密青絲編了一把松而不散的單股波紋辮子垂在右肩,耳著玉鐺,鬢邊隨意地別了一朵淺黃小絨花,好像仙女呀。
他撓了撓后腦勺,嘻嘻笑道:“黃姐姐,許久沒見了?!?/p>
稱呼從黃二姑娘變成了黃姐姐。
黃時雨也寒暄一句,笑著塞了他一包點心,問:“山長還沒起床嗎?”
“不去學館他老人家經(jīng)常晚起?!毙P道。
不去學館又晚起,今日的《文公散集》看不成咯。
但家里還有《砌園勝景冊頁》,黃時雨辭別小廝,踩著晨露匆匆而歸。
金主迎面走來,也步履匆匆,兩人各自懷著心事,誰也沒瞧見誰,就這么錯身而過。
她是個沒心沒肺的,金主卻還存有印象,走著走著,步子緩了下來,忽然調(diào)轉(zhuǎn)腳頭一口氣追上她。
“別以為穿條裙子我便認不出你呢,今兒算起我已經(jīng)到了書院二十日,就沒見你過來請個安!不是吧,天下的學生都似你這般,簡直是禮樂崩壞。”韓意淮板起了臉。
黃時雨被“禮樂崩壞”的帽子壓得一個趔趄,定睛細看,竟是金主,連忙狡辯道:“那可就冤枉了好人,誰說沒請安的,分明是我請的時候你不在。”
她確實來過,還書的,也怪他當時忘了直言賞她。
但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誰曉得她這么鈍。
韓意淮沒好氣道:“一時不在還能天天不在,你這個人,簡直欺師滅祖?!?/p>
黃時雨“啊”了一聲,怎么愈發(fā)地嚴重,雖拿不準金主的用意,不過瞧起來倒也不像是惡意。
她動人的眼睛偷偷覷了覷韓意淮臉色,斟酌道:“其實吧,也不是我不想請,實在是鋪子忙不開,你瞧,天才發(fā)白我就趕過來送餐呢,連念書的閑暇都沒了,要不下個月吧,下個月開始每逢初一十五我就過去給你問安哈?!?/p>
怨不得她一直不來找自己,原來沒空念書了。韓意淮有些失落。
又見她壓低了聲音說話,他配合地彎身俯就,領(lǐng)間散開陣陣極淡的皂香與一種介于清茶和木質(zhì)的熏香。
黃時雨覺得很好聞,但正事要緊,假作出后怕的神色,“上回你去鋪子里尋我,險些害死我的?!?/p>
韓意淮詫異道:“???”
黃時雨輕輕跺了跺腳,“我阿爹鄉(xiāng)試屢次不中,受了莫大的刺激,從此對書本由愛生恨,定下不許我們再念書的規(guī)矩,我都是偷偷的,懂吧?”
韓意淮點點頭。
“以后你可千萬別再去找我,更不能說什么讀書不讀書的,傳進阿爹耳朵里,我可就……”
她對著自己脖子做了一個咔嚓的動作。
韓意淮“哦”了聲,怔怔望著她脖頸。
“那我先回去了,思淵兄保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