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聲依舊鼎沸,像一鍋驟然燒開的水。
“水榭云臺?真的假的!那家的人均我一個月工資都不夠!”
“商先生萬歲!”
“謝謝桐桐姐!托您的福!”
秦玉桐端起淺淺剛換上的溫熱紅棗水,輕輕吹了吹氣。
“商先生真是好手筆。”她說,“一頓飯,就把這點不愉快給揭過去了。”
商嶼的視線從不遠處那個還在用紙巾狼狽堵著鼻子的季揚身上收回來,落回她精致的側臉上。晨光為她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長睫微垂,眸光看不分明。
“讓你受委屈了。”這話說得冠冕堂皇。
秦玉桐終于轉過頭,眼尾彎起一個狡黠的弧度。
“是嗎?”她故意湊近了些,仰面調侃,“我怎么聞著,這水榭云臺的山珍海味,都蓋不住一股子從香港飄過來的陳年老醋味兒呢?”
商嶼的下頜線在那一瞬間繃緊了。放在膝上的手指無意識地蜷了蜷,喉結滾動了一下,才從齒縫里擠出兩個字:
“胡說。”
“我可沒胡說。”秦玉桐坐直了身體,目光悠悠地飄向季揚的方向,不經意說,“臉皮太薄,火氣又太旺。這不,親一下就上火流鼻血了。”
聲音懶洋洋的,像被情事過度滋養后的嬌慵。
“像張沒經過事的白紙,稍微用力一點就揉皺了,沒意思。”
輕飄飄的“沒意思”,瞬間打開了商嶼心頭那把名為嫉妒的無形枷鎖。
眼底翻涌的陰云,肉眼可見地散去了些許。
男人緊繃的嘴角終于有了一絲若有似無的松動。他伸出手,捻起她垂落在肩頭的一縷長發,指腹在烏黑的發絲上緩緩摩挲。
“算你識相。”他低聲說,語氣里那點被順了毛的愉悅,自己都未曾察覺。
下午的拍攝繼續。
沒了那場要命的吻戲,季揚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
導演將一場原本排在后面的重頭戲提了上來——少年天子初登基,在朝堂之上,第一次發現自己最信任的恩師,竟是通敵叛國的罪魁禍首。
沒有激烈的肢體沖突,全靠臺詞和眼神。
當季揚換上一身玄色金線的龍袍,重新走到鏡頭前時,他整個人都變了。早上那個拘謹羞澀、連句整話都說不利索的年輕人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眼神沉靜、雖稚氣未脫卻已初具帝王威儀的少年天子。
“action!”
帝王端坐于龍椅之上,手里把玩一枚白玉棋子,下方大臣聲淚俱下地陳情。
他沒看任何人,視線是虛的,落在空無一物的金殿地磚上。可就是那雙寡淡的單眼皮里,卻翻涌著驚濤駭浪。
從最初的難以置信,到震驚,再到被背叛的刺痛,最后,所有的情緒都沉淀下來,化為一片冷寂的殺伐決斷。
一大段詰屈聱牙的古文臺詞,一字不差,情緒層層遞進,節奏分毫不亂。
當他說出最后那句“恩師,你教朕的第一課,便是‘欺君’二字么”時,眼眶微微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