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嶼掛斷電話,指腹還殘留著手機屏幕的余溫,耳畔似乎還回蕩著女孩那一聲清脆如銀鈴的笑。讓他生出一種陌生的、幾乎是荒唐的癢意。
他將那杯未曾喝完的麥卡倫放在窗臺上,琥珀色的酒液搖曳出迷離的光。周圍,幾位在亞洲金融界跺跺腳都能引起震蕩的大佬正不動聲色地向他靠攏,試圖尋找一個恰當的時機,開啟一場價值數億的談話。
可商嶼此刻卻全然失了興致。
這些觥籌交錯,這些言笑晏晏,這些暗藏機鋒的商業密語,在“芋泥波波奶茶”這六個字面前,忽然變得索然無味。
三十二歲,執掌龐大的商業帝國,習慣了用理智與數據衡量一切的商嶼,平生第一次,被一種近乎少年人的沖動攫住了。
他想見她。立刻,馬上。
“失陪。”商嶼微微頷首,對湊上來的幾人吐出兩個字,轉身便向門口走去,留下一眾面面相覷的賓客。
眾人眼睜睜看著這位今晚宴會的絕對中心,這位香港商界的新晉神話,就這么干脆利落地提前離席。沒人敢問為什么,只當是有什么更重要的,足以顛覆市場的緊急事務。
誰又能想到,驅動他的,不過是一杯奶茶。
夜晚十點的彌敦道依舊燈火如織,司機阿文恭敬地為商嶼打開車門,卻見老板坐進后座,只報了個模糊的地名:“去旺角。”
阿文一怔,卻不敢多問。
商嶼對香港街頭這些琳瑯滿目的小店并不熟悉,他的生活軌跡被嚴絲合縫地規劃在淺水灣的別墅、中環的辦公室和全球各大頂級會所之間。
他讓阿文在路邊停下,自己推門下車。
穿著一身價值不菲的英式西裝的商嶼,出現在煙火氣十足的街頭,本身就是一幅極具沖擊力的畫面。他與周圍穿著t恤短褲,腳踩人字拖的年輕人格格不入。
他憑著模糊的記憶,走進一家掛著“港式奶茶”招牌的店鋪。
“唔該,”他問,“有冇芋泥啵啵奶茶?”
店里的小妹正忙著拉茶,聞言頭也不抬:“阿sir,我哋呢度凈係得絲襪奶茶同鴛鴦,冇你講嗰啲嘢喔。”
商嶼微微蹙眉,道了聲謝,轉身離開。
一連問了三四家,得到的都是類似的答案。此時香港流行的還是傳統茶餐廳的醇厚風味,那些在內地已然風靡的新式茶飲,在這里還未成氣候。
他幾乎要放棄,轉而吩咐秘書從深圳調一架直升機送過來,卻在街角看見一家裝修風格截然不同的小店,粉色的燈牌上寫著幾個簡體字——“甜x蜜x”。
抱著最后一絲希望走進去,年輕的店員用帶著口音的普通話熱情地招呼他。
“先生,請問需要點什么?”
“芋泥波波奶茶。”商嶼有些生疏地重復著這個名字。
“有的有的!要正常糖還是少糖?冰的還是熱的?”
“熱的,”他想起秦玉桐嬌氣的嗓音,補充道,“正常糖。”
當那杯用廉價塑料杯裝著的,溫熱的,透出淺紫色的奶茶遞到他手里時,商嶼竟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這比他簽下任何一份數十億的合同,都要來得更具體,更實在。
他提著這杯與他身份格格不入的奶茶,重新坐回車里,說去麗晶酒店。阿文從后視鏡里悄悄打量著老板,只見他平日里冷峻的嘴角,此刻竟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