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儼垂著眼,指尖在御案的龍紋浮雕上,反復摩挲,指腹碾過那些凸起的鱗甲,發出細碎的聲響。
孫植的話像顆石子投進深潭,起初只漾開幾圈漣漪,此刻卻在水底翻起了巨浪。
寂靜漫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宇文儼忽然猛地抬眼,眸子里的疑惑思索,被一種滾燙的明悟燒得透亮。
“控制朕!”他的聲音里還帶著少年人的銳氣,卻比先前多了幾分洞穿迷霧的狠厲,“挾天子以令諸侯!”
“用朕的名義,來發號施令,拔除朝中宇文滬黨羽的同時,安插自己的心腹!”
“從而成為新的權臣!”
眼底閃爍著忌憚與冷厲交織的光。
自己這個無實權卻有名分的皇帝,是他們斗爭奪權中,握有程序合法性,最為關鍵的一環!
而這是劣勢的同時,恰好也是自己的優勢!
“是??!”
孫植垂在袖中的手輕輕一攥,指節抵著腕間的玉扣,沁出點微涼的寒意,意味深長道:“一面是豺狼,一面是虎豹”
眸底像盛著深不見底的寒潭。
方才那點淺淡的笑意早已沉了下去,只剩一片沉沉的邃色。
暖閣外的風卷著雪粒子打在窗欞上,發出細碎的噼啪聲。
宇文儼從御座上站起,背著手來回踱步,靴底碾過金磚地面,發出沉悶的摩擦聲。
像是要把那些盤桓,在心頭的疑慮,都碾碎在腳下。
方才被明悟點燃的銳氣,漸漸被思索不得澆得發沉,他忽而停步,轉身看向階下的孫植,眼底的鋒芒褪去,露出少年人獨有的茫然:
“孫卿,既然如此,咱們該如何呢?”
“你可有應對之策?”
宇文儼說到底,終歸是經驗與閱歷不足,哪怕已經可以預見相爭,依舊是毫無頭緒
絞盡腦汁也無法想到,該如何去加以利用。
孫植垂在袖中的手指忽然停了,指腹在掌心輕輕摩挲著,像是在捻算什么隱秘的機括。
暖閣里的熱氣漫過他的鬢角,將那縷垂落的發絲蒸得微卷,抬眼時,眸底忽然閃過一抹極亮的光,沉聲道:“陛下,大司馬宇文橫是宇文滬的親弟,同樣也是您的堂兄啊!”
言語之中,滿是意味深長。
尤其是與也是,兩個并聯詞,咬字極重,格外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