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
臘祭當日。
清晨。
天還未亮透,寢宮的窗紙,只映著層朦朧的魚肚白。
檐下的冰棱垂得老長,偶爾有碎雪從瓦縫里,簌簌落下,打在窗欞上輕得像羽毛。
宇文儼還斜倚在龍床上,明黃的錦被松松垮垮搭在膝頭,發間還纏著半根束發的玉簪,眼下泛著淡淡的青影,被帳頂垂落的珍珠串子一晃,更顯得幾分倦意。
“陛下——”殿外傳來太監壓低的嗓音,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大冢宰已在外邊恭候了”
“嗯。”
帳內靜了片刻,跟著響起宇文儼帶著睡意的不耐煩:“知道了”
聲音里還裹著沒醒透的沙啞,尾音拖得長。
只不過,一想到即將可能發生之事,忽然勾了勾唇角,眼底的倦意被一抹冷峭取代。
他掀開被子坐起身,聲音里的不耐煩已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一片清冽的清醒:“更衣。”
袞服的玉帶剛系到第三扣,殿門忽然被推開,寒風卷著雪沫子闖進來,吹得燭火猛地一歪。
宇文滬一身玄色祭服,十二章紋在晨光里泛著沉暗的光,跨步進來時,下擺掃過門檻,帶起一陣凌厲的風。
“陛下還請快些!”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催促,目光掃過宮女手中捧著的冕旒,眉頭微蹙,“可不能誤了吉時!”
“以免神明怪罪,不護佑我大周風調雨順”
呵!你是怕誤了自己的吉時吧宇文儼的指尖在冕旒玉珠上輕輕一頓,心底早已翻起冷笑,面上卻絲毫不顯,連方才那點若有若無的疏離都斂了去,只微微頷首,聲音里帶著幾分溫馴:“朕省的!”
說著,抬手理了理袞服的前襟,動作緩慢卻穩當。
“走吧。”
兩個字說得輕緩,聽不出半分情緒,只像是順從的晚輩應了長輩的吩咐。
御駕的轎廂里燃著銀絲炭,暖意融融,卻驅不散兩人之間那層無形的隔閡。
宇文儼閉目靠在錦墊上,冕旒的珠串隨著轎身的晃動輕輕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
宇文滬坐在對面,玄色祭服上的暗紋在昏暗中若隱若現,目光落在少年天子的側臉上,帶著幾分復雜的情緒。
“又是一年年末了”他忽然輕輕嘆了口氣,聲音放得平緩,像在閑話家常,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朝服上的玉帶鉤,“陛下與先皇是,越來越相像了!”
遙想當初叔父托孤于他時,國家動蕩,朝中有二心之人蠢蠢欲動
如今可算是平穩了不少。
而這個堂弟,亦是愈發英武類父了。
“是嗎?”
宇文儼掀簾的手頓了頓,雪粒子打在指尖,冰涼刺骨,饒有興致地問道:“那堂兄覺得朕是外貌像,還是心性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