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武德殿。
秋陽斜斜浸過格窗,在地面投下疏朗的木影。
殿內靜得能聞見銅壺滴漏的輕響,宇文雍身著素色常服,腰束玉帶,正端坐于案前翻閱兵書。
泛黃的簡牘攤開在紫檀木案上,他指尖按著“伐齊策”三字,眉峰微蹙,目光沉凝如潭,仿佛已沉浸在千軍萬馬的推演之中。
“陛下,馮大人到了!”內侍低緩的聲音打破寂靜,他躬身引著馮祺入內,袍角掃過地面無聲無息,全程斂眉垂目,不敢驚擾。
宇文雍聞聲抬眼,眸中銳利的精光稍縱即逝,隨即化為平和。
他放下手中簡牘,指了指案旁鋪著軟墊的胡床,語氣溫和:“來,坐!”
馮祺趨步上前躬身行禮,沉聲道:“臣馮祺,叩見陛下。”
待得到應允,才謹慎地在胡床落座,背脊依舊挺直。
內侍見狀,悄無聲息地退至殿外,輕輕合上殿門,將秋光與喧囂一同隔在外面。
宇文雍提起案上的銀壺,清澈的茶湯順著壺嘴注入青瓷茶盞,水汽氤氳著淡淡的茶香。
他將茶盞推到馮祺面前,唇邊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眼角的細紋舒展些許:“喝茶!”
馮祺瞥見宇文雍的動作,瞳孔驟然一縮,連忙從胡床上彈起身來,雙手連擺,腰身躬得更低,額角幾乎要觸到案邊,聲音帶著幾分急切的惶恐:“陛下不可!”
“臣何德何能,豈可勞您親自斟茶呀!”他語速急促,語氣里滿是受寵若驚的不安,指尖微微發顫,“太折煞臣了。。。。。”
宇文雍手腕微沉,溫熱的掌心穩穩按在馮祺肩頭,輕輕一壓,便將馮祺按回胡床,指腹能觸到對方官袍下緊繃的肩背肌肉。
“卿乃朕之股肱,斟個茶而已,有什么好折煞的?”他唇角笑意更深,眼底卻透著幾分鄭重,指尖在他肩頭輕輕拍了拍。
語氣一頓,目光灼灼地看向馮祺,字句懇切,“日后朕還得多多倚仗愛卿!”
“多謝陛下!”
馮祺眼眶驟然一熱,方才的惶恐盡數化作滾燙的動容,深深吸了口氣,穩住微顫的聲線,雙手高高抱拳于胸前,腰身躬得筆直:“臣定當效犬馬之勞!”
宇文雍見其情志激蕩,眼底笑意更溫,指了指案上的青瓷茶盞:“快嘗嘗這茶,再不喝就涼了。。。。。”
馮祺恭聲應道:“是。”
雙手捧起茶盞,指尖觸到溫熱的瓷壁,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茶湯清冽甘醇,帶著淡淡的蘭花香。
宇文雍向后微微倚靠,背脊貼合御座的憑欄,目光平靜地落在馮祺身上,語氣聽不出波瀾,問道:“馮卿,朕交代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馮祺聞言,當即放下茶盞,神色瞬間沉凝如鐵,腰身挺直,雙手按在膝上,目光灼灼地迎向宇文雍,語氣鄭重得不帶半分虛浮:“那些絕對忠于陛下,又有才干的鄉紳子弟。。。。。”
“已經全部按陛下的意思,暗中調往了各個州縣,出任功曹、主簿、縣尉這類不起眼的佐官。。。。。”
宇文雍緩緩頷首,指尖在兵書封面上輕輕摩挲,眸中閃過一絲贊許:“做得好。”
這類鄉紳子弟,屬于出仕機會不大,卻又是想觸及權力的群體。。。。。
而讓馮祺去挑的,除了家世清白外,還要兼具理政、練兵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