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這間隙,謝翎之正要重新哄她吃藥,客廳卻突然傳來門鎖轉動的咔噠聲,緊接著防盜門在粗糙刺耳的摩擦聲中被人拉了開來,謝爾蓋疲倦的嗓音響起:“我帶了點吃的,你們倆……”
“啊啊!!”謝姝妤凄厲尖叫一聲,猛得推開謝翎之跑向臥室深處,漫無目的環顧一圈后一頭鉆進書桌下面的空當,驚惶中頭頂咚的撞到墻壁,她卻像感知不到疼,飛速轉過身,把椅子拉到書桌前擋住自己,雙手發著抖緊緊抓住椅子腿。
“姝妤——姝妤是爸爸回來了,不是別人!”謝翎之在桌子前焦急地踱來踱去,幾次試著拉開椅子,都因為謝姝妤慘烈的叫喊而放棄,聽到謝姝妤叫聲的謝爾蓋也連忙趕了過來,望著躲在書桌下瑟瑟發抖的女兒,神情錯愕又懵圈地問謝翎之:“怎么了?怎么了這是?”
謝翎之拿眼瞟他,郁悶地“嘖”了聲。
他沒空給謝爾蓋解釋謝姝妤的問題,蹲下身柔聲哄道:“姝妤,不用怕,是老爸啊,老爸回家了,沒有別人——不信你出來看一眼,老爸還給你帶好吃的了,都是你喜歡吃的!”
“救命……救命……”謝姝妤像是已經失去了聽覺,兀自抓著椅子腿,閉眼嗚咽著低聲祈禱。
謝爾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女兒這個樣子他也不敢走,只能跟個木頭似的杵在邊上陪著,看著兒子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用各種方式又哄又騙。
時針滴噠滴噠,走了半圈有余,謝姝妤總算恢復了些神智,從椅子下方探出小半顆頭,朝謝爾蓋望去一眼。婆娑淚眼費了幾秒鐘辨認出他的模樣,她才慢慢放開手,從桌底爬了出來。
待謝姝妤吃完藥睡下,謝翎之幫她掖好被子,跟謝爾蓋去了對面房間,詳細說了謝姝妤的病情。
“……去年九月份,其實也遇到過一次類似的事情,當時姝妤的狀態就不對。我覺得,應該就是之前沒做心理咨詢的原因。”謝翎之單手搭在窗臺上,凝望著窗外夜景,眼底沉著泥潭般深濃的悔意,“我當初該帶她去做幾次的……拖到現在拖成這樣,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治好。她能自己上下樓梯以后,我就以為她好了,她到現在為止也一直表現得很正常……我太放松警惕了。”
謝爾蓋抽了條煙出來,想了想,還是沒點,叼在嘴里,不太自然地用安慰口吻說:“沒事兒,現在做肯定也來得及,又不是什么外傷拖久了就殘了。而且你不是還記得每年去七院給她買藥嗎,做得也可以了。”
謝翎之偏頭看他,眸光里的恨被夜色隱晦,“爸,要不是因為你當初一聲不吭就走了,姝妤根本不會拖到現在也沒好好接受治療。”
曾經獨自抱著妹妹拎著行李上到六樓的疲憊,風里來雨里去做兼職賺錢的勞苦,冬天交不起暖氣費差點凍死,一頓剩飯熱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味同嚼蠟,衣服反反復復洗到發白陳舊,為了給姝妤做心理康復徹夜翻讀心理類書籍……
——既然把他們生下來了,好歹在他們成年前負父母的責任吧?
謝翎之直直注視著謝爾蓋,他下下個月就滿十八歲成年了,過去的事如今再計較也沒什么意義,但他還是希望得到父親一個態度。
哪怕只是一句“對不起”。
可謝爾蓋卻避開了他的視線,含糊望向遠方,半晌,低低道:“……你們媽不是也走了嗎。”
謝翎之良久沒說話。
“呵。”他從鼻腔輕哂一聲,斂回目光,“確實是,老媽也走了。”
謝翎之轉身走向自己和謝姝妤的臥室,邊走,邊譏諷道:“難怪你倆能成夫妻呢。”
背后,謝爾蓋沒再言語。
他開了窗,似是抽起了煙。
窗外的煙火聲逐漸飄渺頹靡,遠不如從前熱烈激昂,謝翎之聽著這響動進入自己房間,關上門時,外頭差不多已徹底消寂。
謝翎之躺上床,把睡得不太安穩的謝姝妤抱進懷,輕輕拍著她的背,耳畔最后幾個炮竹寂寥炸響,冷清下來的新年氛圍,卻無端令他心頭升騰起一股隱隱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