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里,瘦掌柜將要到手的紋銀在掌心掂了掂,銀錠相擊的脆響如檐角風鈴亂顫。
瘦掌柜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施施然回到了柜臺里。
倒是先前諂媚的上趕著巴結刀疤臉的那個伙計,此刻卻如被寒霜浸透的蔫葉,面色一陣青一陣白。
忽聽得身后“當啷“一聲脆響,原來是瘦掌柜將算盤重新扣在了柜面上。
他僵著脖頸回頭望去,正見掌柜枯枝般的手指叩在“九歸“訣位,幾枚剛收上來的銀錠,在賬簿旁泛著清冷的光。
方才瘦掌柜與刀疤臉一伙強勢對峙的場景又浮上心頭,伙計此刻喉間泛起的苦意,比昨日餿掉的酸漿湯還澀。
恍惚間,竟分不清是懼是悔,唯余耳畔嗡嗡作響,似有千萬只沙螽在啃噬著腦仁。
忽然被算盤的聲音驚醒,伙計如夢初醒般撲跪在地,快速收拾完被刀疤臉掀翻在地上沾了沙土的烤肉,垂頭喪氣地退了下去。
哈巴狗伙計捧著殘羹退到后廚時,竟無一人理會,他不由后槽牙咬得發酸。
經過今天這一遭,他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僅沒能得到期望的賞銀,還得罪了客人,就連這客棧的伙計,往后,怕是也很難做下去了。
窗外帳簾輕晃,先前片肉的小伙計端著紅漆木盤進來,盤里焦糖色的羊肋排滋滋作響,裹著椒鹽香直往人肺腑里鉆。
客棧的烤全羊,皆是現宰現烹,屠刀寒光未散,便見伙計們利落開膛、剝皮、凈膛,動作行云流水。
面團裹著粗鹽在羊身上揉搓三遍,將碎毛沙礫盡數卷走后,再用獨家秘料腌制六個時辰,將香料沁入肌理,整只羊立刻上烤架烘烤。
如此烤出來的烤全羊,果然征服了所有人的味蕾。
烤全羊裹著蜜色焦香上桌時,大家皆屏息凝神,待圣上銀箸夾起一塊示意后,眾人頃刻間便化作饕餮客,再難顧得上矜持。
案幾間,箸影紛飛。
權景朔棄了銀刀,一把抓起一塊羊腿肉,油亮的脆皮在指尖“咔嚓”裂開細紋,焦香混著蜜汁順著指縫蜿蜒而下。
“軒兒,且嘗嘗這漠上風味。”他手腕一轉,將裹著琥珀色肉汁的另一塊羊排遞至小宇軒手中。
小宇軒瞧見義父掌中銀箸已挑起半塊焦香羊肋,姑姑指尖正捏著琥珀色酥皮,姐姐案前羊排亦被切作月牙薄片——小家伙頓時瞪圓了眼,毫不客氣地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接過父親遞來的羊排,也顧不得燙,張大小嘴,“啊嗚”一口,吃得滿嘴流油,還不忘鼓著腮幫子,豎起大拇指,含糊不清地夸贊:“好次,好次,這味道,絕了!”
林如海執銀刀的手腕穩如懸腕臨帖,刀刃貼著肉紋游走,切下一指寬的肉片。
他將肉片置于鼻端輕嗅,茴香與孜然的異域氣息混著炭火余溫,引得他忍不住低嘆:“這香味倒似是浸進了骨頭里!”
席間眾人食態各異,獨林如海與黛玉吃相最為得體,都優雅地用刀切下一小塊,細細品味,臉上滿是陶醉之色。
小琳瑯卻全然顧不得儀態,油亮的小手攥著羊肋排直往小嘴里送,酥脆表皮碎屑沾了滿襟,連鼻尖都沾上了油脂。
她腮幫子鼓成肉包,油星順著嘴角蜿蜒成河,邊咀嚼邊含混嚷著“我還要那塊帶脆骨的!”
看她眼睛都吃得彎成了月牙兒,只覺指尖殘香混著炭火氣息,倒比宮中御膳房做得更勾人饞蟲。
黛玉趁眾人都被美食吸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面前碟子里又夾了兩塊滋滋冒油的烤羊排。
將玉葫蘆里的幾個絳珠精靈都一一施了隱身術,放她們出來與她一起共享這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