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從指縫間穿過,發出細銳的嘯叫。
下方兩百米處,車流化作流動的熔金色細線,而他的靴底正擦過玻璃表面,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玻璃倒影里,一張熟悉的臉正與他四目相對。
寒風掠過他的后頸,揚起幾縷沒扎牢的長發。
玻璃映出的那張臉相當年輕——短發時該是清俊的好學生模樣,偏偏留了頭囂張的長發,此刻隨意扎在腦后,倒顯出幾分刻意的散漫。
倒影里的年輕人正挑著半邊眉毛看他,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冷笑。
這副神態于白太熟悉了,是三年前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特有的表情:明明生了張能討師長歡心的乖臉,偏要用眼神把所有人都推開兩米遠。
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這是進入了3年前、長發于白的體內,而他記得,自己現在吊在這高墻上,是因為3年前的自己得知自己身世后,很快便意識到,最快能搗毀諾瓦陰謀的辦法,就是除掉那顆他們所擁有的“圖騰”,也就是殺掉康爾。
憑什么……憑什么要由他們來決定自己的命運,什么紅盒嬰兒……還篡改他的健康檔案……甚至,于白有不得不這么做的理由。
那個消失的最初團隊,提出紅盒猜想并驗證其作為殺意側寫技術底層原理的領頭人,是一位女士,同時她也是于白的基因提供者,盡管技術發達,但她是真真切切用自己的身體歷經了整個生命誕生的過程。
盡管他與那位女士素未謀面,可是在看到她照片的那一瞬間……怎么說呢,太像了,讓一向以為自己極耐孤獨的于白第一次產生一種想哭的沖動。
為什么這個世界上會有兩張這么相似的臉,甚至連神態都如出一轍。
當她注視著鏡頭時,連微微蹙眉時額頭的褶皺都和他如出一轍。
這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像是命運開的一個殘忍玩笑,讓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皺眉的樣子,是遺傳自誰的。
那是種奇妙的感覺。
于白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仿佛能透過皮膚看見奔流的血液里藏著的密碼——原來在那份獨來獨往的淡漠之下,真的存在著某種最原始的聯系,某個曾與他共享過心跳的生命。
那個素未謀面的女人留下的不僅僅是相似的眉眼,還有藏在基因里的、對這個世界的深刻好奇與近乎固執的正義感。
玻璃幕墻的冷光映出于白的臉,他卻在此刻恍惚了一瞬。
風忽然小了。
那些被吹散的長發垂落下來,有幾縷黏在他的臉頰上。
——原來他從不真的孤獨。
在這個浩瀚宇宙里,曾經有人用生命期待過他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