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更多的規矩,帶著更高的期許接踵而至,孫毅杰感覺身上壓著的重量不斷加重,這些重量沉甸甸地壓在他身上,讓他呼吸困難。
父母的期望很快不再滿足于聽話,開始尋求更直觀,更具象的證明,比如成績單上的數字,這些數字成了檢驗他們教育成果的終極證明。
孫毅杰嘴上雖應著“我明白了”四個字,實則心里卻躁動不已,就像關著一頭躁動不安的野獸。他熱愛奔跑,熱愛在球場上揮汗如雨時那種身心合一的酣暢淋漓。但他討厭,討厭被釘在書桌前,面對那些枯燥的公式,和拗口的古文,那些東西在他腦子里,如同漿糊一樣攪不動,也根本不想去攪動。
或許他的腦子就是一團漿糊。
因而,當慘淡的成績單再次擺在父母面前時,以前還算溫和的“講道理”,瞬間切換成了嚴厲的斥責。孫毅杰只覺得厭煩,卻又無力反抗,只能默不作聲。父母看見他默不作聲,知曉見言語無效,父母便祭出了更狠的招數,讓兒子遵守詳盡到分鐘的生活作息表。
詳細到幾點起床,幾點學習,幾點吃飯,幾點休息……精確得就像是監獄的日程,兒子成了囚犯。而日程表中可憐的一點“休閑時間”,必須拼命表現才能換來,反倒成了一種奢侈的“恩賜”。
“知道了,別煩我。”最終,孫毅杰第一次吼出了這句話,聲音不大,卻像塊石頭砸進了本該平靜生活,平靜的家庭突起漣漪。
父母當然愣住了,臉上寫滿了驚愕和受傷。但只停頓了幾秒,嘴上的道理又機關槍一樣開始了新一輪的飽和攻擊。
“知道了。別煩我。”孫毅杰只好再次提高了音量,幾乎是吼出來的。這句話也從此成了他面對父母嘮叨時最鋒利的武器,也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這個雙職工家庭,也從此陷入了一場曠日持久的,親人之間的,無聲的拉鋸戰。
升入初中,孫毅杰體內積壓的不良能量終于迎來徹底爆發了。他開始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成為了叛逆學生。他尤其痛恨那些滿口大道理的人。但班上總有那么幾個喜歡講道理的人,還特別喜歡引經據典,對他指手畫腳。起初孫毅杰還試圖爭辯,但很快他就發現,在那些彎彎繞繞的邏輯面前,自己那張笨嘴根本占不到便宜。直到一次激烈的口角后,對方推搡了他一下,孫毅杰熱血上頭,想都沒想,一拳就揮了過去。
“砰。”對方應聲倒地,捂著鼻子,眼淚鼻血糊了一臉,樣子狼狽極了。但是,周圍瞬間安靜了。孫毅杰看著自己的拳頭,又看看地上那位被打的同學,終于明白到,原來,拳頭比道理更有說服力,他感覺在這場爭吵中獲勝了。
誰不服,那就打到他服軟。還得多虧父母精心調配的營養餐,讓自己有比他人強健的體魄,讓他在同齡人中總有爆表的武力值。不服,打到服。孫毅杰嘗到這次甜頭,立馬就喜歡上用拳頭解決問題的方式,他喜歡這種直接二高效的方式解決問題。
孫毅杰是幸運的,他這股幾乎要失控的戾氣,最終被校籃球隊的教練敏銳地捕捉到了。教練像馴服一匹烈馬,費盡心思把孫毅杰招進了籃球隊。
在籃球隊,每個人的身體素質都不一般,在長期激烈的對抗中,在團隊的配合中,孫毅杰開始沉浸在追逐勝利的渴望中。孫毅杰那股橫沖直撞的破壞力也終于找到了正確的宣泄的出口。通過用汗水浸透球衣,通過球場上的激烈對抗,孫毅杰開始慢慢轉變,籃球場也漸漸成了他的救贖之地。孫毅杰在籃球場上學會了收斂鋒芒,也第一次真正體會到了集體帶來的歸屬感和榮譽感。
孫毅杰憑借出色的籃球天賦和刻苦的訓練,幸運以體育特長生的身份,考入了現在這所大學。孫毅杰當然開心,以為這終于可以徹底擺脫了父母的掌控,可以去擁抱夢寐以求的自由生活。但他并不知道的是,為了讓他能順利進入這所大學,父親背地里不知托了多少關系,欠了多少人情,賠了多少笑臉。孫毅杰卻荒謬地只堅信,這是他自己用汗水和球技拼來的。
大學的訓練強度遠超過高中,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晨跑,練體能,接著還要拖著疲憊的身體去上文化課,下課后又是數小時的高強度訓練。身體的疲勞是實打實的,但孫毅杰一想到即將到來的徹底自由,想到大學里面來自五湖四海的同學,還有那些在球場上為自己尖叫的女生,孫毅杰就覺得渾身充滿了動力。他咬牙堅持著,每一滴汗水都沒有白流,都是為了掙脫過去的枷鎖而做的努力。
然而,自由的幻想很快就被現實擊碎了。孫毅杰似乎永遠逃不出父母那只無形的手。孫毅杰總能從大學的老師們哪里感受到一種被提前打招呼的感覺,因而他總能感受到一種特別的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