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前,秋分,西部營地。
火從營地中央那座巨大的篝火中躍出,冒出的火星子旋轉著想要觸摸天空,卻又在轉瞬間熄滅。
跑道上一排排碼放著的預制板房一眼看不到頭,燈光在那還算整潔的走廊間微弱地亮著,方才洗好的衣服上還帶著滴滴答答的水珠,房間內卻沒有人的蹤跡。
除了執行戰備任務的人員以外,其他人幾乎都來到了最大的停機坪附近,在星空下圍坐在燃燒著的篝火旁。
那些在整備樓附近拉起的,最初設立的鐵絲網上吊著一串串金黃的玉米棒子——無論它們之前承擔了什么樣的責任,如今都承載著一種情緒。
豐收的喜悅。
一籃子干癟卻紅得漂亮的辣椒旁是一片片剝下來平整鋪好的玉米粒,黃色的海洋蓋過了原本地上畫著的跑道標記,延綿到黑暗之中,不見盡頭。
不知道是誰用紅色的紙折了幾個不算好看的燈籠,雖不是春節,但也給人帶來了幾分溫暖和美好的感覺。
不遠處,原本用于停放先進戰機的機庫中堆放著大量的瓜果蔬菜,而在機庫之下,恢復供電的全自動倉庫中也儲存了大量才收獲的糧食。
那些大變異前精密設計的機械正將一袋袋一箱箱封裝好的糧食整齊碼放。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燉煮香氣,混合著玉米莖稈和松樹枝燃燒后的焦味,以及一股在這片土地——乃至這片大陸上彌漫著的、揮之不去的腐臭氣息。
而在香氣最濃郁的地方,是營地中唯一還燈火通明的廚房。
靠著整備樓前的升旗臺旁,一名軍人緩步走了過來。
他身上那套軍禮服筆挺又一塵不染,肩頭上的大校軍銜被擦得閃閃發光。
幾名靠得近的戰士看清了來者的面容,他們一齊立正。
“鄭政委。”
“同志們。”
鄭偉微微點頭,站到了他們身邊,和他們一起坐在了百姓中間。
作為這里的主官,他的肩上承擔著讓人難以想象的責任和壓力,然而這一切卻在他坐下的那一刻一掃而光。
沒有柔軟的座椅,甚至沒有一條簡易的板凳,人們只是三兩成群,席地而坐。
一個佝僂的人影登上了升旗臺,火光照耀出他蒼老又干瘦的面龐。
那是楊教授,他本是大城市中的高校教師、科研專家,桃李滿天下,備受敬仰,如今一頭白發下的消瘦身子被包在研究所發的老舊工服中——上面的顏色都被洗得有些脫落,顯得很是單薄。
哪里還看得出一絲專家教授的風范。
他手中端著一個表面已經起了銹跡的茶杯,杯口卻歪歪扭扭地纏著半圈干枯的麥穗。
“同志們……鄉親們……”
楊教授的聲音有些沙啞,隨著風穿過火堆,飄不出太遠,卻足夠讓大家都能聽見。
人群安靜下來,目光從躍動著的火光轉向他身上。
“這杯酒……”
他舉起手中的杯子,頓了頓,環視著下面一張張歷經磨難的臉龐。
“是咱們自己種出來的糧食,釀出來的第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