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咱們自己種出來的糧食,釀出來的第一口酒。”
杯口的麥穗在火光的襯托下閃著微弱而堅強的光澤,杯子中的渾濁液體隨著他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搖晃著。
“是我們,在大變異到來以后,種出來的。”
人群沒有歡呼,也沒有雀躍,只有比剛才更深的寂靜。
楊教授想起自己曾經的教學生涯,他無論面對多少學生和同僚,也不曾像此刻這般難以開口。
“我們今天能夠在這里,是幸運的,但我們要繼續走下去,靠的并不是幸運。”
他的聲音比剛才更沙啞了,他把酒杯舉得再高了一些。
“敬我們,敬我們逝去的、失去的一切;也敬我們,敬我們辛苦的勞作和更加光明的未來。”
人群中有不少人跟著舉起了自己手中的酒,他們或是用杯,或是用碗,裝著那用自己汗水釀造的佳釀。
“豐收快樂,大家……開飯。”
楊教授揚起頭,一飲而盡。
杯中的液體流入咽喉,與其說是酒,那微酸中帶著甜味和濃郁酒香酒的飲品倒不如說是醪糟。
從大變異爆發到此時此刻,正好經過了春播、夏長、秋收的完整過程,那在機場上開墾的土地,也在歲月的流逝中越來越大。
這杯不那么醉人的酒中蘊含著的,不光是糧食發酵產生的化學反應。
這股甘甜掃清了壓抑的情緒,笑容開始出現在人們的臉上,一個接著一個,像著了魔似得發散開來。
那是發自內心的,最真誠的笑容。
人群熱鬧了起來,交談聲,歡笑聲,此起彼伏,觥籌交錯,歡聲不絕。
孩子們是耐不住這種情緒的,他們像一群嘰嘰喳喳的麻雀,從大人們的身后、腿邊鉆出來,彼此嬉笑著跑向篝火旁的小灶。
女人們親切地將烙好的餅放到他們手里的小盤子中,叮囑著、呼喊著,仿佛這僅僅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聚會。
那是新麥做成的燒餅。
風干的果干被端了上來,在這開胃小食以后,是那些人們已經快要忘卻味道的主菜。
有人開始來到篝火邊起舞,有人拿出了珍藏已久的啤酒和旁人分享,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正將每一個感染。
即使在營地外圍的哨位中也不例外。
老班長檢查了最后一個哨位,拍了拍年輕士兵的肩膀,從包中摸出一盒用紅紙卷著的小鞭炮。
他有些遲緩,卻又十分有力地將這串小小的鞭炮端端正正的掛在了營地的大門上。
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過年回家探親時帶著兒子在鄉間放煙花的場景,旁邊的年輕戰士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的情況。
紅色的鞭炮在昏暗的光線下,活像幾滴凝固的血,和大門上干涸的血跡融為一體。
也許,等到春節的那天再點燃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