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星見俊司意有所指的話語,卻讓我不由得黛眉輕皺。
雖然我嘴上發出如此提問,但心底卻多多少少對星見俊司接下來要說的話有所預料。
星見俊司垂下眼,露出一副憐憫的神態,活像是一幅掛在教堂里的圣子畫像。
“你我都知道,‘殺人’這件事是一件分水嶺。一旦跨入其中,你的身體與心靈將無法輕易逃離這趟渾水,你的生活也從那一刻起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只不過在獄川縣,這是一種用以生存的方式,但在這里,卻只是供普通人觀賞閑談的節目?!?/p>
星見俊司狀似遺憾地嘆了口氣,他將手放置于心臟前,扮出一副緬懷的模樣。
“星見同學是想要阻止北鳴同學動手?”小城智樹揚起眉,打量著眼前故作姿態的星見俊司,“可你只更換香水,卻不去阻止北鳴同學調整配電箱,這個理由有些沒有說服力?!?/p>
“小城同學這就會錯意了。沒有人能夠替他人做出選擇。若是違背他人的意愿做事,最后只會‘好心辦壞事’啊?!毙且娍∷旧n白的臉上再次流淌出一絲笑意,他的目光再一次移動到我的身上,“早川同學覺得呢?”
星見俊司話語間的言外之意,作為當時與北鳴忍“結盟”的我,自然不會聽不出來。
若是星見俊司阻止了北鳴忍殺人,先不談星見俊司要如何在不暴露身份的情況之下阻止,北鳴忍本人在當時一定是第一個不同意。
在難得有了能夠實操殺人的機會下,北鳴忍絕不可能放過,這是她內在的因素;而外在因素,則是由于與我的約定,北鳴忍必須得殺害常森美姬。若星見俊司此時出來阻止她,讓北鳴忍無法完成任務,北鳴忍自己的性命也會受到威脅。
“我還是不太明白。”聽聞星見俊司的話語,我依舊搖搖頭,“你現在說的這些,又與你更換香水的目的有什么關系?你不是為了阻止北鳴同學的殺人,卻又依舊多此一舉,總不能是處于某種‘善心’吧?”
“對哦。”星見俊司聞言卻低低笑了起來,那笑聲極為短促,就像是火車開啟前的鳴笛,“早川同學答對了。”
黑色手套的手指拂過學籍裁判桌的邊緣,他放低聲線,緩緩開口道:
“北鳴同學的心理,是如今絕大多數在城里的‘自相殘殺愛好者’都會有的,他們渴望著加入這場自相殘殺節目,在其中發泄著自己的欲望,又或者是渴望自己能夠僥幸活下來,成為其中能夠逃生的幸運兒,獲得名聲、流量、金錢。
“自相殘殺節目的興起,往往會讓人忽視我先前說的那一點——‘殺人’即是生活的分水嶺,一旦踏入就萬劫不復。但這世上總是有像北鳴同學這樣的人,明知前方是深淵萬重,但卻依舊如飛蛾撲火一般飛入其中。我只不過是出于一種憐憫,為像她這樣的人在第一次動手殺人的時候,留下一條有可能讓她返回原本生活的道路?!?/p>
星見俊司站在燈光下,陰影襯得他蒼白的臉色更加明顯。
“雖然當時我并不知曉北鳴同學的完整計劃與作案時間,但我能夠從監控推測出與那瓶裝有可燃物質的香水有關系。因此我只是更換了花上同學交給常森同學的香水,將審判北鳴同學的權利交給了命運——
“如果常森同學對北鳴同學有所警惕,不開封北鳴同學的自制香水,北鳴同學還能借著‘是黑幕借用了她的計劃殺人’的說法,來說服那個調整配電箱后的自己,還有能夠回到原本生活的機會;但假如計劃正如北鳴同學所想的那般順利,那很可惜,她要自己承擔自己殺人的罪果,就如同她最開始所渴望的那樣。
“不過,這一切都得建立在北鳴同學的確對自己‘殺人’這件事懷有罪惡感的前提之下。假如她是個天生因殺人而愉悅的殺人犯,自然不會有這樣的感慨,甚至還會責怪我破壞了她的好事。但很顯然——北鳴同學并非如此。她依舊會為違背了社會標準,犯下了‘殺人’這一罪行而感到不安?!?/p>
星見俊司止住了話語,但這一次他的目光卻移動到了一旁默默聆聽的羅素身上。
“羅素同學,這么說來,北鳴同學的死亡,或許也該有你的一份助力。”星見俊司瞇起眼睛笑了起來,“北鳴同學在最后回到房間里的時候,明明還有機會向早川同學通訊尋求解藥,由此一來我便無法通過發布的照片來混淆時間??伤詈髤s沒有這么做,只是安穩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睡去。”
頂著羅素銳利的目光,星見俊司卻完全不當一回事,只是笑容滿面地繼續講述道:
“你或許在疑惑?——這一切與你有什么關系?我不得不向你坦誠,你與北鳴同學在海灘之上的談話,我都通過黑白信鴿們聽的清清楚楚。你對北鳴同學說,她只是一個‘喜歡著血腥殺人案件的普通女生’。
“從客觀來看,這的確是一個事實,而你道出這個事實,也只是出于讓對方看清自己,不再因此而感到有負擔的好心。但我不得不提醒你,這對于北鳴同學而言,可不是這么一回事哦。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個普通人,那她過往感受到的孤獨和痛苦又是什么?她先前動手策劃和殺害了常森同學的舉動,又是什么?這對于一個天賦異稟的殺人犯而言,這些事件可以找到理由來說服自己,但對于一個最終依舊要被迫融入社會的普通人而言,則是她為了一己之欲,參與殺害了和嫁禍了兩個完全無辜的人。
“因為你揭開了這一真相,告訴了已經殺了人的北鳴同學,她原本還有作為一個‘普通人’而被周圍人接納的機會,而這一途徑卻被她親手推開、葬送了。一旦殺過人生活便會萬劫不復,她既然已經下了手,就絕對不可能維持著來到這里之前的心態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