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些胡萬金似乎有些累了,又似乎是想起來那些可怕的往事心理上有些承受不住,站在那里有些哆嗦,聲音也有些干澀。肖成功趕忙命人拿來一袋子烈酒和一塊牛肉干。見到吃的,胡萬金頓時眼睛放光,三年了,他已經(jīng)太久沒有吃過這些東西了,更何況是還有酒,當(dāng)年他可是無酒不歡的。他也不客氣,命都是人家救的,再收下這點東西也不算什么。咕咚咕咚連續(xù)灌下兩口烈酒,胡萬金被辣的咧開了嘴巴。趕忙咬了一口牛肉干。幾口便咽下了肚子,這才又有了底氣。繼續(xù)說道:“后來,我也是聽那些看守說話的時候才知道,這種將人改造成禽獸的法子,叫做什么采生折割之術(shù)。那些鼠人尤其精于此道,他們不但對別人施展這種手段,對自己也下得去手,有些會將自己身體的某些部位換成其他動物的,為的就是提高身體能力。你們看到帳篷里的那個塔剌不花,他就是其中最為極端的家伙,這人將自己的兩條腿換成了地鱉獸的后足,這樣以來他就能夠在地下打洞自有來去了。”
胡萬金說到這個地方余淵突然一拍大腿道,“原來如此!”這突如其來的驚呼倒是嚇了胡萬金一跳,當(dāng)即停下了講述,好奇的看向余淵。不僅是他,其他人也都好奇的看向余淵。余淵也知道是自己一時失態(tài)了,當(dāng)即解釋道,“聽胡大哥這么一說,我方才想通,當(dāng)初和蒙師前往那塔剌不花帳篷的時候,他窩在被子下面,推說自己腿腳不便,原來是換了地鱉獸的后腳,不敢拿出來見人。這些鼠人當(dāng)真是變態(tài),對自己也下得去手。”
胡萬金聞言點頭道,“確是如此,所以他們根本就算不得是人。我在天坑中生活的這三年,算是見識了什么叫做人間地獄,能夠如我一般,活過三年的人簡直少之又少。很多人都想不開自殺了。可這些鼠人倒也不怕我們死光,幾乎每間隔一兩個月就會有一批人類被送過來,我也問過幾次新來的那些人,他們來歷都是五花八門,有的是被馬匪劫掠后賣到這里來的,有些則是部落之間爭斗的戰(zhàn)俘,在暗市被人買下送到這里來的,還有的是睡覺睡到半夜,醒來后就發(fā)現(xiàn)來到了這里,像我們這樣自投羅網(wǎng)的倒霉蛋還真是沒有。那種提心吊膽豬狗不如的日子,是個人就堅持不下來,原本我也想一死了之。可偏偏還有一份活著出去的希望在那里擺著,讓我死心。可惜啊,現(xiàn)在看來,即便是多年的經(jīng)商歷練,還是不懂得人心的險惡。”
胡萬金說到這里,露出了一個難看的苦笑,將手中的酒囊舉起來,狠狠地又喝了一大口,這才繼續(xù)說道,“我們中的許多人都想到過自殺,我們畏懼那些酷刑,不敢反抗,可殺死自己卻還是能夠做到的,只要在采礦的過程中,爬在懸崖上,手一松便會摔倒天坑底下,基本就變成肉泥了。可這些鼠人似乎也知道不能一味的逼迫我們,他們宣稱只要采集滿了一百顆原礦,就能獲得一個升仙的機會。這個所謂的升仙,就是獲得一筆錢財,然后被送出天坑。這種升仙之人幾乎每十天就會出現(xiàn)那么一兩個。他們先是被帶走,據(jù)說是要將養(yǎng)身體。等過個七八天后,他們還會收拾的干干凈凈的,在牙突的引領(lǐng)下回來和我們告辭,他們會和剩下的人講述這幾天過的都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好吃好喝的供著,身體也都恢復(fù)了差不多,有些甚至比原來還要胖上一圈。隨即他們便會離開天坑,據(jù)說是回到了外面的世界。也正是因為有這一線的生機,我們才會一直堅持下來。只不過我的命不好,三年才攢夠了一百顆礦石。”言及此處,他又是一臉自嘲的苦笑,仰頭再次喝了一大口酒方才繼續(xù)說道,“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這么一個升仙的機會!”
其實他說到這里,余淵基本上已經(jīng)知道了后面的故事,所謂的升仙,不過是為了安撫人心,以免徹底斷了這些囚徒的念想,發(fā)生暴亂或則是自殺的情況,人性就是如此,哪怕有萬分之一的生存機會,也不會輕易放棄生命。那個丑狗就是最好的例子。而這個升仙的機會,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或許還不太明白,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余淵卻是明明白白的,這種例子他看的多了。所謂的升仙,必然是將這些完成任務(wù)的人,喂得肥肥胖胖的,然后用采生折割之術(shù),將其化作牲畜,販賣出去,換做銀錢。想來這些鼠人也是需要和人類世界對接的,自然離不開這黃白之物。將這些人類化成牛,販賣出去,簡直是一舉多得。
果然,那胡萬金繼續(xù)說的故事,和余淵想的一樣,倒是聽的肖成功倒吸冷氣。他也是極其聰慧之人,當(dāng)然也不會墨守世俗間的死規(guī)矩,循規(guī)蹈矩的處事,可他終究還是有底線的,這種事情他別說是做,連想都想不出來。或許這就是非我族類,其心可誅的原因所在吧。這些人類在那些鼠人的眼中,和那些牛、羊等牲畜并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區(qū)別。
胡萬金說完了一切,仿佛再次經(jīng)歷了一場噩夢,整個人都沒有了力氣,也顧不得禮數(shù),直接屈膝彎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余淵也知道,別看胡萬金恢復(fù)了人身,可方才連續(xù)經(jīng)歷火烤、脫皮,再加上敘說了這么一大段故事,已經(jīng)是身心俱疲了,此刻也應(yīng)該是乏累的。不過他并沒有停下講述,他知道,今晚上的事情才是重點。于是繼續(xù)說道,“我被套上牛皮后,就渾渾噩噩的混入了這牛群之中,被這個塔剌不花和牙突趕著出了天坑,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六七天了。聽說原本是要去南邊的集市將我們賣掉,可中途出現(xiàn)了什么岔子,所以在此停留了兩天。他在這里用那種天坑中特有的木頭圍了一個牛欄,在天坑中我們親眼看到,但凡帶有皮毛的東西,接觸那種木頭后,會立即斃命。別說是接觸,就是靠的近了也會精神萎靡。所以我們根本逃不出去。后來,就在你們使團的人到訪后,不知道那個塔剌不花又打了什么壞主意,命令牙突看管好我們,他要回族中去一趟。隨即便進了帳篷。我們雖然變成了牛,可還是有不少沒有泯滅神志,能夠聽得懂人語,而且也學(xué)會了用牛語溝通。那塔拉不花進入帳篷不久,我趴在地上就聽到了挖土的聲音。不久后帳篷里就沒了聲息。這變成了牛也不是沒有好處,聽覺比人可是厲害了不少。我斷定那塔剌不花一定是從地下離開了。于是和幾個擁有神志的同伴便商議,今晚就是天賜的良機,如果不趁著此刻逃走,恐怕日后便再也沒有逃走的機會了。其中一個,雖然我不知道他的年齡和作為人類時的長相,甚至他的部分記憶已經(jīng)消失了,只記得自己還有個兒子叫葛丹,他愿意犧牲自己,撞開牛欄,讓我們逃出去,條件是若是有機會要尋到他的兒子葛丹,幫忙照顧好他。我們自然答應(yīng)了,其實當(dāng)時不過是為了逃生而已,誰知道草原上有多少個葛丹,哪個是他的兒子,而且即便是我們逃出去,能不能恢復(fù)人身還是未知,如何能夠照顧他的兒子。他甚至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是哪個部落的。其實這些他自己心中也是清楚的,提出這個條件也不過是為自己的赴死找個理由罷了。當(dāng)他用身體撞開木欄后,我們便一起沖了出去,原本牙突還想阻攔,可惜我們?nèi)簱矶希鼊輪瘟拢咀钃醪蛔 >嚯x你們隊伍又太近,它更不敢發(fā)出聲響,于是只能眼睜睜看著我們沖了過來。隨后,這家伙看形勢不好,于是便溜掉了,估計是想要回天坑報信去。還好被你們捉了回來。”說完了這些話,
胡萬金是真的沒有力氣了,只能坐在那里喘氣。余淵見狀當(dāng)即道,“胡兄,你先休息一下,等我將這些人救治完了再說。”說罷,轉(zhuǎn)頭對肖成功道,“肖大哥,還要勞動你安排手下協(xié)助小弟。”
肖成功點頭道,“這些人也是我少布子民,某自當(dāng)全力救助,倒是兄弟你受累了。”
余淵也不客氣,原地坐下道,“大哥,我這邊需要再煉制一些丹藥,你先安排他們將此前準(zhǔn)備的事情,按照這些牛的數(shù)量再做一番。”
肖成功點頭,按他的要求布置了下去。余淵則繼續(xù)以身體為爐鼎煉制那些解毒的丹藥。不多時丹藥已經(jīng)煉好,余淵也再次睜開了眼睛,此刻那胡萬金也緩過勁兒來,走到牛群之中,開始安撫這些激動的同伴。旁邊的坑已經(jīng)挖好了,畢竟人多好干活。可馬尿卻有點問題,需要的量太大。只能到余長風(fēng)那邊借了不少。余長風(fēng)方才已經(jīng)聽到了這邊營盤的動靜,只是不知道什么情況,沒有輕舉妄動,此刻有人來借馬尿,他好奇之下便詢問了一番,大約也知道了這邊的情況,不過他并沒有過來。這里畢竟是少布使團的營盤,人家沒有邀請,他自然不會過來。當(dāng)然還有一部分原因是余淵在這里,如果真有什么事情他怎么會不通知自己。
不多時,一切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緒,余淵命令一些士兵按照自己剛才的步驟開始解救其余的人。一時之間,草地之上熱火朝天,傳來陣陣馬尿的騷味。就算是那些草原人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些味道,還是被熏得直掉眼淚。更別提余淵和滄海使團的人了。
終于火焰熄滅,隨即便響起一聲聲牛吼之聲,不多時,只見一個個赤條條、血淋淋的人形從牛頭中鉆了出來。余淵又將那復(fù)聲藥丸發(fā)了下去。頓時草地上又響起一片嘔吐之聲。然后一陣酸臭的味道和馬尿味混合在了一處,腥臊齊涌,余淵就算是見多識廣,喉嚨里也是隱隱發(fā)癢。好在沒過多久這些聲音恢復(fù)了平靜,夜風(fēng)襲過,很快將這些味道吹散,融入到了空氣中的青草味道里面,一切又恢復(fù)如初。只不過草地上多了一群光屁股的男人。
肖成功這邊又安排士兵給這些人找了一些衣物穿上,并且劃歸到一處,由胡萬金統(tǒng)一管理。這邊士兵也開始點數(shù)人數(shù),原本三十七頭牛,如今算上胡萬金卻只有二十九個人,其他人因為變成牛的時間太長了,或者是其他的原因,并沒有得救。余淵心中黯然,臉上也露出了愧疚的神色。一旁肖成功上前一步道,“兄弟不必自責(zé),若是沒有你,則他們可能一輩子都是牛,任人宰割。那些沒有獲救的,相對于日后作做牛做馬的生活,也算是解脫了。”
這道理余淵也明白,他只是有些感慨,自己能力有限,無法救下所有的人。一旁那頭丑狗,見到這場景,眼中頓時放出了光芒,雖然身子被綁,它還是蠕動到了余淵的附近,發(fā)出一聲聲討好的狗叫。還別說它還真的成功吸引到了余淵的注意,見余淵看向了自己,牙突頓時露出一副討好的神態(tài),那樣子比真狗還狗。可惜它長得太丑了,越是這個樣越令人惡心。而且余淵已經(jīng)知道它的靈魂是一個人類,如今做出這樣的姿態(tài),更是令人作嘔。更何況此前胡萬金還說過這家伙的惡行,更是讓人加了三分討厭。不過它的表現(xiàn)卻讓余淵讀懂了意思。眼見著這些人都恢復(fù)了人形,這家伙也在乞求自己救它。這怎么可能呢,余淵可不是濫好人,他上輩子雖然是個屌絲,可總還是能夠分得清善惡的,這輩子身份變化后,更是率性而為,不受世俗道德禮法的約束。對于這種漢奸一樣的角色,他更是厭惡至極,不親手將它殺了,不過是怕臟了手而已,至于救治于它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不過余淵眉頭一皺倒是想到了一件事事情。正好他原本按照那些牛的數(shù)量煉制的丹藥,如今有幾頭沒有恢復(fù)人身,也用不上了,還不如拿來給這只丑狗用一用,讓它多受些罪,順便也探聽一下那些鼠人的情況。這家伙雖然是個奴才,可知道的一定比那些囚犯要多。想到這里,余淵露出了一個姨母笑,然后蹲下身形道,“啊呀,我怎么把你給忘了,快快,幸好手中還有這些藥,不然豈不是罪過。”說著手腕一抖,拿出了一枚復(fù)聲丸,準(zhǔn)備遞給牙突,可手剛遞到一半,卻是一抖,不小心將藥丸掉落到了地上。那牙突見狀,也顧不得身形被綁著,拼命的將臉貼在地面上,伸長了舌頭去舔那藥丸,終于連草葉子,帶泥土,將那藥丸吞入了口中。隨著藥丸的咽下去,它也安心的閉上了眼睛,等著自己恢復(fù)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