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內的空氣,似乎又凝滯了幾分。
這次,婉奴沒有說話,只是輕撫著琉璃的頭發,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些。開口的,是晴奴。她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后停在林奴身上,那目光冷得像冰。
“規矩,”
她緩緩地說,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在這府里,爺的規矩不是束縛,是天條。你以為爺設下規矩是為了誰?是為了我們!是為了保護府里所有的奴,不讓這府里亂了套,不給那些心懷叵測之人惡意鉆空子的機會?!?/p>
她頓了頓,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憶,眼中閃過一絲寒芒:“爺的威嚴的確無人敢當面置喙,但人心里的陰私和嫉妒,卻能像毒藤一樣在暗地里滋長。一旦有人開了‘破例’的口子,就會有無數人想為自己也‘破例’。到那時,府里將不再有安寧,恃寵而驕者有之,拉幫結派者有之,最終只會是一場混亂。而那些最沒有心機、最不懂自保的,便會成為最先被吞噬的祭品。你們進府晚,不知道‘喬奴’的事吧?”
“喬奴”兩個字一出口,亭內幾個資歷老的奴兒,臉色都微微一變。豐奴也收起了媚態,坐直了身子。顯然,這是一個禁忌的名字。
看著新奴們茫然的臉,晴奴冷笑一聲,決定借此機會,徹底敲碎她們心中那些不該有的幻想。
“喬奴,曾是戶部侍郎的嫡女,送進府時,也是風光無限。她長得漂亮,又會撒嬌,帶著一股子世家小姐的嬌蠻勁兒,爺起初覺得新鮮,確也寵了她幾次??伤。e把爺的‘新鮮感’,當成了‘離不開’”
晴奴的聲音愈發冰冷,“她得了幾分顏色,便開起了染坊,自以為是半個主子,對下人頤指氣使也就罷了,竟還把主意打到了琉璃和軟軟身上。她們二人,從來不知何為位份,見誰都是怯生生地喊姐姐??蓡膛瑓s嫌她們出身卑賤,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不配占著爺的寵愛?!?/p>
“那日,就在這花園里,被爺親眼撞見,”晴奴的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后怕,“喬奴正指著她們二人的鼻子,極盡羞辱之能事,罵她們是‘路邊撿來的野狗’,是‘只會搖尾乞憐的下賤胚子’…”
亭內一片死寂,連風聲都仿佛靜止了。
“你們猜,爺當時是什么反應?”晴奴問道。
沒人敢回答。
“爺沒有大發雷霆,他甚至笑了笑?!鼻缗貞浿敃r的情景,身體都不禁微微發顫,“那是我見過爺最可怕的樣子。他走過去,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問喬奴,‘你罵完了?’喬奴還以為爺是在為她撐腰,更是得意,還想再罵??蔂敍]給她機會?!?/p>
“爺只說了三個字:‘拖下去’?!?/p>
“那一日,喬奴被剝光了,就在這滿府下人的面前,被掌了整整五十個嘴巴,臉腫得像豬頭,牙都掉了兩顆。然后被綁在刑架上,爺親口下的令,掌刑的嬤嬤用浸了油的牛筋鞭,把她那自以為傲的奶子和屁股抽得紫紅發亮,像熟透了的爛桃子,鞭鞭到肉,卻又不見一絲血口子,那才是最疼的。最狠的是,爺讓掌刑的嬤嬤用手指,當著所有人的面,檢查她那張被人伺候過的騷屄和屁眼兒有沒有被打爛。那場面…至今想起來都讓人腿軟。最后,被扔去了浣衣局,做最粗鄙的活計。戶部侍郎第二天就上表請罪,自降三級。”
故事的殘酷讓新奴們臉色慘白。
但晴奴的話還沒完,她看著懷中有些瑟縮的琉璃,繼續道:“你們以為這就完了嗎?真正讓所有老人兒嚇破膽的,是之后。喬奴被拖下去后,爺轉過身,看著嚇得臉色慘白、只知道發抖的琉璃和軟軟。然后,他抬起手,重重地…”
晴奴深吸一口氣:“重重地甩了她們一人一個耳光。那兩聲脆響,我到現在都記得?!?/p>
“??!”眾人發出低低的驚呼,完全無法理解。
晴奴的聲音都在發顫,“爺打完,那股子怒氣才真正爆發出來,他是吼出來的:‘說你們的嘴是雞巴套子還真就不會講話了嗎!被人指著鼻子罵,也不知道來找主人!爺養你們是讓你們受委屈的嗎!’”
“他吼完,又一人甩了幾巴掌,直打得她們嘴角都滲出血來,兩個小東西只知道哭,連躲都不敢躲。最后還是我和婉奴跪下求情,爺才停了手。他的怒火來得快,去得也快,看著她們倆那副可憐兮可憐的樣子,爺沉默了片刻,終究是伸出手,用指腹有些粗暴地抹去她們臉上的淚痕,摸了摸她們被打腫的小臉。然后將哭得快要斷氣的兩個小東西,溫柔地、卻不容抗拒地攬入懷中安撫。我們那時才明白,爺不是氣她們,是氣她們受了委屈,卻寧愿自己忍著,也不懂得向自己的主人求助。那是…心疼啊。”
一席話說完,亭中落針可聞。
林奴渾身僵直,一種更深的、源自靈魂的戰栗攫住了她。她終于明白,您那看似矛盾的一切背后,都是令人戰栗的、絕對的占有欲和愛。
亭中的其他奴兒,在聽完這完整的故事后,心中最后一絲疑惑也煙消云散了。她們終于明白,琉璃和軟軟的“寵”,不是靠爭來的,也不是靠算計來的。那是一種融入了骨血的、近乎親情的依戀。在這座冰冷的、以規矩為天的王府里,只有她們,能讓這兩位執掌大權的“夫人”,流露出這般不設防的、近乎母性的溫柔。這份“特權”,比任何位份都來得堅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