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刻懸浮在光之國的遺跡上空,手中的終極戰斗儀仍在發出低沉的嗡鳴。剛剛結束的戰斗幾乎耗盡了所有能量,黑暗路基艾爾的殘骸像黑色的雪,紛紛揚揚落下。
“又結束了一個……”他低聲自語,卻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最近這些戰斗,模式越來越相似——強敵出現,苦戰,爆發,勝利。仿佛陷入了一個無盡的循環。
突然,他胸前的彩色計時器并未如常恢復蔚藍,反而閃爍起一種從未見過的幽紫色光芒。一股針扎似的刺痛直抵神經。
“警告!未知時空波動接近!”
奧特念力中傳來賽羅急促的聲音,但下一瞬,聲音就像被什么東西掐斷了。
并非通訊中斷,而是蕭刻周圍的空間本身開始扭曲、剝離。他眼前的景象——破碎的星球、遙遠的光束——如同褪色的油畫般片片剝落,顯露出其后一片絕對的虛無。
那不是黑暗,是“無”。沒有光,沒有暗,沒有物質,也沒有能量法則。
一個平靜到令人心悸的聲音直接在蕭刻的意識深處響起:
“蕭刻,或者說……輪回者第825號。你還沒發現嗎?你所經歷的每一次戰斗,擊敗的每一個敵人,都只是在為‘我們’填充數據庫。”
隨著這話語,虛無中浮現出無數光幕,上面快速閃動著蕭刻自誕生以來每一場戰斗的畫面,從最初的生澀到如今的強大,分毫不差。但在這些熟悉畫面的角落,總有一些不和諧的、扭曲的陰影一閃而過,那是他記憶中從未存在過的細節。
“你的憤怒、你的成長、你的伙伴、你的勝利……所有這一切,都是被精心編排的劇本,只為完善終極兵器——你本身。”
一股寒意穿透了蕭刻的奧特之心。他回想起來,某些戰斗的勝利確實來得過于巧合,某些敵人的弱點暴露得恰到好處。他一直以為是自己的成長和運氣,難道……
“你所在的宇宙,只是一個實驗場。而你現在所在的這個時間點,是第825次重復。”
幽紫色的光芒在計時器內劇烈閃爍,那并非能量充盈,而是某種“程序”錯亂的征兆。蕭刻試圖凝聚能量,卻發現以往如臂指使的光之力,此刻變得滯澀而陌生,仿佛他第一次變身時那樣。
虛無開始吞噬他的身體,那聲音做出了最后的宣告:
“數據采集已接近完成。本次輪回即將終結。準備格式化,啟動……第826周目。”
蕭刻怒吼著,全身光芒爆燃,試圖掙脫這既定的命運。光芒在觸及那片虛無時,卻如同水滴入海,消失無蹤。
在意識徹底被虛無吞噬前,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遠方一顆熟悉的蔚藍色星球——地球,正如同摔碎的琉璃般,悄然解體。
意識并非沉淪,而是被強行塞入一條黏稠的甬道。無數光影碎片尖嘯著掠過,那些是他,又絕非他的生命片段。勝利的狂吼與敗亡的哀鳴交織,伙伴的笑臉與敵人的獰惡重疊,最終都坍縮成冰冷的數據流,沖刷著他近乎潰散的自我認知。“格式化……完成。第826周目,載入。”那個平靜的聲音再次響起,不帶任何情感,如同宣讀自然定律。蕭刻猛地“睜”開了眼。沒有眼睛,這只是一種感知的回歸。他發現自己站在一條熟悉的城市街道上,夕陽將高樓染成暖金色,空氣中彌漫著和平年代特有的慵懶氣息。這是他記憶中守護過的眾多星球中,最平凡的一個角落。身體……完好無損。能量充盈,彩色計時器穩定地散發著湛藍光輝。仿佛那場與虛無的對峙,光之國的覆滅,都只是一場噩夢。但胸前計時器核心深處,一絲若有若無的幽紫色殘影,如同瓷器燒制失敗的瑕疵,頑固地存在著。那是上一個“周目”留下的唯一印記,一個不應存在的記憶錨點。“警告!市區東部出現巨型不明生物!請市民緊急避難!”刺耳的警報聲劃破寧靜。蕭刻抬頭,看到遠方的天空被一個扭曲的龐大身影撕裂。那是一頭他“記憶”中記載的怪獸——熔巖巨獸古魯格,擁有操縱高熱巖漿的能力。在他的“數據庫”里,這只怪獸將于三分十七秒后噴吐第一發熔巖彈,目標是他身后三百米處的能源中樞。他曾在“第314周目”與之交手,用時四十二秒將其擊潰,最優攻擊路徑是左翼第三骨板下的能量節點。一切“劇本”都在他腦中清晰上演。本能驅動著他,能量自動向腳底匯聚,準備騰空,施展那套千錘百煉的戰術。動作即將發動的瞬間,一股強烈的滯澀感從能量核心傳來,仿佛某種無形的枷鎖在束縛他。不能這樣!一個來自靈魂深處的吶喊阻止了他。如果繼續按照既定劇本行動,那他不過是在重復825次的失敗,為那無形的“觀測者”再次貢獻一份枯燥的數據。強行中斷能量輸出,他站在原地,甚至收斂了周身的光輝,如同一尊沉默的巨人雕像,凝視著遠方正在逼近的災難。熔巖巨獸古魯格按照“劇本”咆哮,揮舞巨爪摧毀高架橋,步步逼近。時間一秒秒流逝。三、二、一……到了!按照“歷史”,此刻他應該已經出現在怪獸左側,發射束縛光線。但他沒有。怪獸的動作出現了一個極其細微的卡頓,它那顆燃燒的獨眼似乎閃過一絲困惑,預判中的攔截并未出現。它遲疑了半秒,才繼續向前,熔巖彈的噴吐方向也因此產生了微小的偏移,未能完全命中能源中樞,反而摧毀了一片無人的倉庫區。“行為模式偏離預期:0。7%。記錄異常。”那平靜的聲音在蕭刻的意識背景中低語,輕得幾乎無法捕捉,卻讓他核心深處的幽紫光芒猛地一跳。有效!蕭刻心中一震。他的“不合作”,確實能干擾這個“世界”的運行!他不再猶豫,開始主動“犯錯”。他放棄最優攻擊路徑,轉而使用一種效率低下的遠程光線騷擾;他故意在閃避時慢上半拍,讓怪獸的攻擊余波擦過肩甲;他甚至嘗試與怪獸“溝通”,發出毫無意義的奧特念力波紋。每一次偏離“劇本”,怪獸的反應都會出現相應的遲滯或錯亂,世界背景的細微之處——比如云層的流動、遠處飛鳥的軌跡——也會產生一剎那的扭曲。那個背景音中的“記錄異常”提示頻率越來越高。“偏離:3。1%……5。8%……警告,偏離超過臨界值7。2%。啟動一級矯正程序。”天空驟然暗下。并非烏云蔽日,而是光線本身在被某種力量抽離。一股龐大的意志鎖定了他,遠比熔巖巨獸恐怖千萬倍的壓力從天而降,要將他強行“扳回”正確的軌道。蕭刻感到自身的構成正在被解析,能量結構趨于不穩定。這就是“矯正”?將他這個不聽話的“變量”抹平?就在他即將被那股無形力量徹底壓制時,他做了一件前所未有的、在任何“劇本”中都絕無記載的事情。他停止了所有戰斗姿態,將全部的光能,連同那絲幽紫的殘影,向內收縮,凝聚于彩色計時器的核心。他不是在防御,也不是在攻擊,而是在進行一種極致的自我感知,去探尋自身存在的最底層代碼。他“看”向了那頭因“矯正程序”啟動而暫時僵直的熔巖巨獸。透過那猙獰的外表,他“看”到的并非生物結構,而是一團密集到極點的、不斷演算的信息聚合體。而在其能量流動的路徑中,他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與籠罩自身的“矯正”力量同源,但卻微弱且不設防的“接口”。一個瘋狂的念頭閃過。他沒有抵抗外部的壓力,反而引導著那絲幽紫殘影,如同最纖細的探針,沿著自我感知的路徑,猛地刺入了怪獸體內的那個“接口”!“嗡——!”世界在他“眼前”徹底變了模樣。城市、怪獸、天空全部消失。他仿佛置身于一片無邊無際的光之海洋,但每一道“光”都是一條奔流不息的信息。這里是支撐這個輪回世界的底層協議層!無數信息洪流沖刷著他的意識,他看到了無數個“蕭刻”的戰斗數據被分析、歸類、存儲;看到了更多他從未見過的、形態各異的“實驗體”在各自的“周目”中掙扎;看到了這個系統運行所依賴的、冰冷而嚴謹的邏輯鏈條。他像一個溺水者,在這信息的狂潮中拼命抓住一些碎片:“……敘事熵增管控……”“……原型兵器‘光之人’適應性測試……”“……終極目標:對抗‘寂滅之潮’……”“……第825號樣本出現不可逆‘覺醒’傾向,啟動深度格式化……”這些碎片化的信息蘊含著巨大的沖擊,幾乎要撐爆他的意識。但他牢牢記住了一點:這個系統,并非完美無瑕。它的運行,需要能量,遵循規則,并且……害怕不可預測性,害怕邏輯悖論。他的“異常行為”,就是在制造微小的悖論,消耗系統的運算資源。外部,“矯正”的力量因為他的這次“入侵”而出現了瞬間的紊亂。熔巖巨獸的身體開始閃爍,如同接觸不良的全息影像。蕭刻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將自身所有關于“輪回”的記憶、對伙伴的思念、戰敗的不甘、以及那份絕不認命的憤怒,壓縮成一枚純粹的信息炸彈——一枚基于自身存在矛盾的悖論之種,通過那幽紫的探針,狠狠投入了系統的光之海洋!“警報!核心協議區遭到未知信息污染!邏輯沖突!啟動緊急隔離!”平靜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尖銳的波動。“第826周目……運行錯誤……無法終止……進入…未知狀態…”轟!蕭刻的意識被猛地彈回。他依然站在城市中,眼前的熔巖巨獸如同被擦掉的粉筆畫,迅速消散。天空恢復了原狀,但那夕陽的光芒,卻仿佛蒙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陰影。世界沒有重啟,也沒有按照既定劇本發展。它被卡住了。停滯在這個即將步入毀滅,卻又未曾真正毀滅的瞬間。城市死寂,風聲鶴唳。蕭刻屹立于這片凝固的黃昏中,彩色計時器內的幽紫光芒微弱卻堅定地閃爍著。他打破了絕對的回環,將一條筆直向前的鐵軌,炸出了一個通往迷霧深處的岔路口。他不知道前方是什么。但他知道,已被他親手埋葬。
絕對的凝滯籠罩萬物。風止息于半空,揚起的塵埃定格如星屑,遠方崩裂的建筑碎塊違反引力懸浮著。聲音被抽離,色彩褪成灰敗,時間在此刻躊躇不前。這是一個被強行按下暫停鍵的宇宙,一個因“悖論之種”而陷入邏輯死機的龐大系統。
唯有蕭刻,是這片死寂中唯一流動的異數。
他屹立于凝固的都市廢墟,感知如同觸須般向四周延伸。世界不再是堅實的物質,更像一幅渲染失敗的巨大畫卷,處處是未能加載完全的模糊色塊與斷裂的幾何線條。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阻力,仿佛深海之底的重壓,試圖將他這尾“活魚”也同化為靜止背景的一部分。
胸前計時器核心的那點幽紫,如同黑夜中孤獨的螢火,持續散發微光。它不僅是一個印記,更成了一個坐標,一個與這片死寂世界底層規則產生微弱共鳴的信標。
他嘗試移動。動作遲緩得如同在黏稠的膠水中跋涉,每一寸位移都需耗費巨大能量,對抗著整個世界的“停滯”屬性。他不再飛行,而是腳踏實地,一步步前行。腳下是碎裂的、卻不再硌腳的路面,觸感虛假得如同踩在硬化的泡沫上。
他需要一個突破口,一個能讓他深入系統內部,而非僅僅在其表面掙扎的入口。那個因他投下“悖論之種”而產生的裂隙,必然存在。
集中全部精神,他將感知聚焦于那縷幽紫光芒。意識順著光芒的指引,如同潛水者循著微弱的水流,探向現實之下更深層的維度。各種混亂的、無意義的噪音首先涌入——破碎的代碼、錯亂的指令、冗余的緩存數據……旋即,他“聽”到了。
并非聲音,而是某種存在的回響。極其微弱,斷斷續續,如同風中殘燭,傳遞著痛苦、不甘、以及一絲……微弱的求救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