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承慌張收回目光,強裝鎮定往前走,再回頭,她又瞇住了。
他想了想,脫下外袍裹在她身上。
沉寂的夜里,只剩驢蹄踏過磚石的嘚嘚聲。
手帕用不著,可簪子總歸能用得上的。
謝承這般暗暗想。
鴻盛鏢局的小院里。
趙飛坐在棗樹下的石墩子上,悶悶不樂道:“我哥會不會被人暗算了?他從前跟醉月仙大酒樓的掌柜鬧過些矛盾,除此之外也就欠過米鋪二百斤米,跟錢莊借過幾十兩銀子……”張容成聽他細數種種情況聽得頭大,比了個停止的手勢。
“人家都是良民,臭小子,良民知道么?若真為這點恩恩怨怨去害趙大哥,捕快過來調查,他們的店還開不開了。
”“可我哥……”趙飛被兇了一遭,像是終于找到了情緒的宣泄點,眼淚“哇”地涌出來,“我哥怎么還不回來,我以后……我以后再也不亂跑了,嗚嗚嗚……”風漸漸緊了,帶著些水汽的涼意,掠過樹梢,棗樹細小的葉子互相碰撞,頓時嘩啦嘩啦的響。
張容成揉著他腦袋,安撫道:“你也知道趙大哥平日里性子燥,如何今日硬要跟他犯起倔來?”“我不過也是想為鏢局出一份力,容成哥我且問你,我平日跟你走鏢,哪回不是事事妥帖?”張容成點頭,猛地反應過來,又搖頭。
誠然,趙飛是個得力助手,走鏢時扛貨物探路趕馬車一句怨言沒有,然而——“話不能這么說,你到底年齡小,再者,你身上這傷還是我上次走鏢害的,這種情形下,我就是有心帶你,如何敢跟趙大哥開口?”“你替我說些好話,興許我哥見我態度堅決,便允許了呢?”兩人方才還溫情脈脈著互相安慰,這會斗起嘴來,急得就差吵一架了。
張容成道:“他話說得那般嚴厲,我再敢為你說話,趙大哥不得連我一塊罵?況且你且先歇過這一個月,等我回來再跟我,不好么?怎么就犟得連飯也不吃往外跑?”“容成哥你也覺得被罵丟臉么?”趙飛像抓住什么把柄,又質問道:“換做是你,像我這般被當著大家的面下了面子,該如何自處?”張容成本要反駁,說些“小孩子要什么面子”之類的話,可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去。
張容成年方二十有五,做到了鏢師這個位子,盡管常年在外奔波,如何也稱得上一聲青年才俊。
可在趙飛這個招貓逗狗的年紀,他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熊孩子。
上墻揭瓦,下地滾泥。
能干的不能干的,無論如何也要試試。
張郎中的夫人喬鶯生容音時難產,張郎中費了半生心血也沒能救回來,自此便白了頭發,不復從前神采。
面對張容成這個熊孩子,唯一的教訓辦法就是打。
拳打腳踢就算了,氣急了還得上工具。
張郎中一生行醫,連打過去又疼又不傷身體的地方都清清楚楚。
聽松巷的住戶商戶,沒一個能說自己沒聽過容成的哭喊聲。
現在看來,張容成也不能評判張郎中的教育方法是對還是錯,他那時著實調皮,又初生牛犢不怕虎,不到挨打的時候絕對不長教訓。
可他那時挨了打罵,心情也同現在一樣么?也覺得“小孩子要什么面子”,然后當作沒事發生么?燈芯猛地跳了下,兩人的影子在墻上晃了晃。
而后噼啪一聲,燭火滅了,月漸漸隱沒,兩人陷入濃的化不開的夜色里,一時之間,誰也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