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節那場席卷都城的喧囂與浮華,終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沉淀。
日子仿佛被春日里解凍的溪水洗過,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與澄澈。
對于禮嘉侯府而言,這份平靜,則意味著新一輪更為激動人心的探索的開始。
“所以,老祖宗您的意思是……”
程少商蹲在工坊大院的中央,手里攥著一塊被她打磨得光滑無比的磁石,仰著臉,一雙眼睛瞪得溜圓,里面寫滿了困惑、震驚,以及一種幾乎要沸騰的興奮。
“您是說,只要讓這塊……嗯,‘銅疙瘩’,在您畫的那個圈圈里,不停地轉啊轉,我們就能……無中生有,造出光來?就像天上的雷電那樣?”
她指了指旁邊一張巨大圖紙上那個結構復雜、由無數個大小不一的銅線圈和齒輪構成的圓形裝置。
那是程蘭筠花了好幾天時間才繪制出的、這個時代的第一張“發電機”設計圖。
“不是無中生有。”程蘭筠也蹲了下來,與她平視。
她今日穿著一身便于活動的利落勁裝,長發高高束起,臉上那副自制的琉璃眼鏡在陽光下反射著智慧的光芒。
“我們不是在‘造’出光,嫋嫋,我們是在‘喚醒’它。就像你敲擊火石能引出火星,我們用磁石和銅線的運動,去喚醒那些沉睡在天地間的、名為‘電’的力量。它一直都在,只是我們從前不知道如何與它交談?!?/p>
她用一種小孩子也能聽懂的語言,解釋著電磁感應的宏偉原理。
“喚醒……交談……”程少商喃喃地重復著,似懂非懂,但眼中的光卻越來越亮。
她覺得這比她聽過的任何話本故事都要來得奇妙、來得吸引人。
一旁的清月端著一盤剛切好的瓜果走過來,聽到她們的對話,忍不住嘆了口氣,將果盤重重地放在石桌上。
“女君又在說胡話了?!彼贿厡⒁粔K切好的蜜瓜塞進程蘭筠手里,一邊絮絮叨叨地抱怨,“什么電不電的,我看您是快把自己給‘電’暈了。”
“這幾日又是晝夜顛倒,三餐并作一餐。您瞧瞧您這臉色,都快跟那銅線一個色兒了?!?/p>
她又轉向程少商,語氣里滿是心疼:“四娘子也是,您可不能跟著女君胡鬧。您正在長身子呢,哪能這么不吃不喝地陪著她瘋?這要是餓壞了,可怎么得了。”
“清月,”程蘭筠咬了一口蜜瓜,口齒不清地抗議,“我這叫‘科學家怪癖’,是沉浸式研究的必要過程。”
“我看啊,您就是一頭扎進去,什么都忘了!”清月毫不客氣地回懟,她拿起帕子,粗魯又熟練地擦去程蘭筠嘴角的瓜汁。
“您的身體又不是鐵打的,哪里經得住這么折騰。要不是我盯著,您怕是能把自己要么餓死,要么直接猝死在這堆破銅爛鐵里。”
程少商看著她們斗嘴,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接過清月遞來的另一塊蜜瓜,甜滋滋地咬了一口,心里卻無比認同清月的話。
要是沒有清月在,她家這位無所不能的老祖宗,恐怕真的會因為太過投入,變成史上第一位因“搞科研”而英年早逝的侯爵。
與此同時,皇宮深處,文帝老兒也正對著一卷由程蘭筠派人送來的輿圖,忙得焦頭爛額。
那輿圖上,用朱筆清晰地標注著幾處山脈的走向與礦藏的分布,旁邊還用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符號,寫著“鎢”、“錳”、“鋰”等字樣。
“蘭筠這丫頭,又給朕出了個大難題啊……”
這刁鉆的小女娘,誰讓她為國為民為他這個皇帝老兒呢……
他揉著發脹的眉心,對身邊的內侍監感嘆道,“她說這些叫什么‘稀有金屬’,是能讓鋼鐵變得更硬、讓火焰變得更亮的寶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