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歷瞬間改變自己到嘴邊的話。
……
哭聲,是這死寂里唯一被允許的聲音,卻也是最虛偽的喧囂。
執禮太監尖利刺耳的“舉——哀——”聲劃破長空,如同無形的鞭子抽打在跪伏于地的嬪妃、宗室命婦身上。
她們依著冰冷的磚石,機械地叩首、起身、再叩首,口中發出或高或低、或真或假的哀泣。
這哭聲匯成一片壓抑的海洋,在空曠的殿宇間回蕩,卻絲毫驅不散那滲入骨髓的寒意。
每個人的神經都緊繃著,困倦的眼皮沉重如鉛,卻無人敢有半分懈怠——在這肅殺的國喪里,一滴不夠悲切的眼淚,一聲不夠響亮的哀嚎,都可能成為日后被構陷的“不敬”之罪。
弘歷攜帶蘭嬌,跪在最前方,在明面上,無人敢有異議。
先帝待這位格格的態度眾人皆知,寧愿拖著自己的繼承人不娶妻生子也要讓他等到鈕祜祿格格十八歲。
不娶妻指的是嫡福晉。
弘歷在胤禛靈前,跪了又跪,拜了又拜,心思卻早已不在這上頭。
他偷偷的斜睨著自己未來的皇后,心中對她升起無限的好奇和未來將要和她一起生活一生的憧憬。
一種滿足感瞬間將他的所有思緒填滿。
蘭嬌的注意力卻不在身旁的這個未來夫君身上,她每一次跪拜都顯得格外的虔誠,眼含熱淚,心懷悲戚。
她哭起來不是淚雨滂沱的模樣。
睫毛簌簌抖著,像沾了冰的蝶翼,淚珠卻要在眼眶里轉三四圈才肯墜下來,砸在素白手背上,洇開一小片濕痕。
脊背挺得筆直,下頜線繃得鋒利,明明眼眶紅得像落了雪的梅萼,眼神卻仍像淬了冰,斜睨過來時帶著被冒犯的慍怒。
弘歷的偷看被發現,蘭嬌的眼神給他一種他若是再偷看,她會剜了他的眼的冷酷。
好在蘭嬌及時想起身側這人的身份,這如寒冰一般冷漠的目光瞬間收了回來。
弘歷輕呼一口氣,偷看的動作更加的小心。
她是真的很傷心啊……
弘歷看著自己親阿瑪的靈堂,心中的雜念頗多,他甚至沒有蘭嬌虔誠。
空氣里彌漫著香燭、淚水、還有一股凜冽氣息。
炭盆偶爾爆出“噼啪”的輕響,反而更襯出這宏大哀禮的空洞與冰冷。
弘歷想,先帝不喜歡自己,還算是有原因的。
不過,既然此情此景需要,他亦是演戲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