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皇上……”蘭嬌捻起一顆葡萄,渾不在意地丟進嘴里,聲音含混卻清晰,“他在前朝的事兒,自有他的道理。我呀,不管的。”
那神態語氣,活脫脫一個全心信賴夫君的嬌憨小妻子。
可蘭嬌當年初入皇宮時那石破天驚的亮相,那洞悉一切的眼神,早已深深烙印在富察瑯嬅的記憶深處。
此刻看著蘭嬌這副“萬事不管”的閑適模樣,富察瑯嬅心底卻油然而生一股寒意——這哪里是不管?
分明是萬事萬物,早已盡在掌握。
“您就不怕皇上騙了您?”富察瑯嬅近乎失智,話沖出口才驚覺犯了大忌,指尖冰涼。
蘭嬌執棋的手微微一頓,抬眼看向賢妃,眸底是沉靜的柔光,唇邊甚至噙著一絲篤定的淺笑:“被真心愛著、獨寵著的人,何懼欺騙?賢妃,你我在母族皆是掌上明珠,這份底氣足以讓我們不必將身家性命全系于帝王恩寵。”
她將一枚黑子穩穩落下,聲音溫軟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帝王之心或許如云似霧,但弘歷待我之心,是真是意,我與他心意相通,自然知曉。”
所以……這便是皇后娘娘如此信任皇上的緣由?
富察瑯嬅心中翻騰,垂眸掩飾,纖指捻起一枚白子,下意識地放在了棋盤最偏遠的角落。
蘭嬌看著那顆落子,眉頭微不可察地輕蹙——那處她正想落子,布局未來呢。
她下意識撫上自己微隆的小腹,那里正孕育著弘歷期盼已久、早已明言屬意的中宮嫡子,未來的儲君。
其實,這份信任的根基,遠不止弘歷的獨寵與深情。
蘭嬌心底掠過一絲更深的安定。她愿意將性命與未來都系于弘歷一身,除了這份情意,還因她手中緊握著先帝賜予的保命符,不止一道。
那是她最后的底牌,亦是弘歷不知曉的底牌。
棋局已索然無味。富察瑯嬅看著對面沉浸在情愛蜜意中、眉梢眼角都透著甜軟的皇后,只覺得心頭一梗——那副十足十的小女兒情態,晃得她眼暈,牙根都隱隱發酸。
方才還覺得她令人心安,此刻倒像個被情愛泡軟了骨頭的尋常妻子。
賢妃只得轉開話題,不再觸碰這令人心浮氣躁的沉重。
說來也奇,鈕祜祿蘭嬌分明比富察瑯嬅小了不止幾歲。
可這位年輕的皇后身上,偏偏有種超出年齡的沉靜力量,如山岳,似磐石。
她甫一亮相便手段強硬,雷霆萬鈞;深宮寂夜也能予人寬厚慰藉。
她站在那里,無需多言,便自有一股令人心安的魔力,富察瑯嬅不得不承認自己被這魔力所吸引。
然而此刻,眼前這人眉眼彎彎、心思全然系于帝王恩寵的模樣,與那份令人心折的沉穩威嚴簡直判若兩人!
所以,人果然都有兩副面孔,對吧?富察瑯嬅面無表情,心底只剩一片荒謬的無奈。
正想著,只見蘭嬌“哎呀”一聲輕呼,指尖一抖,剛落下的一子便歪了位置。
她理直氣壯地嚷了句:“手滑了!”
隨即伸出纖纖玉指,飛快地將那顆落定的棋子又拈了回來,動作自然得仿佛天經地義。
富察瑯嬅:“……”
“等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