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一向清靜,卻也并非門可羅雀。
除了總愛黏在此處的弘歷,便是依序前來問安的妃嬪們。她們仿佛排定了班次,一人一日,錯落分明,既不讓這深宮太過喧鬧,也不至于顯得過于冷清。
今日輪值的是賢妃。
無人知曉,那個暴雨傾盆的夜,她經歷了怎樣的驟變——無端被降位,被禁足。在她眼中,這一切皆是飛來橫禍,是莫須有的罪名。
她知道自己錯了。宮女與太監(jiān)私相授受已是禁忌,更何況那太監(jiān)還是御前的大總管,身份何等敏感!
可……可她甚至還沒來得及開口!皇上似乎只是為了完成某種既定的任務,連過場都懶得敷衍,便急不可待地給了她這結局。
起初,她疑心是皇后從中作梗。她是潛邸時便定下的側福晉,是富察家的嫡女,這些年代掌宮務……是否在鈕祜祿氏眼中,自己早已是僭越?
她不怕斗,可這深宮,竟無人與她相斗。
前有青櫻橫沖直撞,后有皇后后位穩(wěn)固……富察瑯嬅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選擇,是否錯了?
然而素練總在耳邊低語:格格,您是富察氏的榮耀,是闔族的指望,您沒錯。她信了。
可如今落到這步田地,究竟是皇后終于覺得她越俎代庖要出手壓制?還是……她已然失了圣心?
思緒紛亂之際,富察府遞來了消息。
她猛然回頭,正撞上素練那張猝然失血、寫滿心虛的臉。
“賢妃,心事重重的,可是有何話要說?”蘭嬌拈著一枚棋子,微微側頭問道。
兩人正坐在坤寧宮小花園的涼亭里對弈。賢妃棋藝精湛,而蘭嬌……興致盎然。
周圍侍立著各自的宮女——素問、蓮心。
至于素練,早已被處決了。
各色瓜果、精致點心,配上富察瑯嬅素日愛喝的香茗,本該是一派閑適光景。
富察瑯嬅指尖的棋子微頓,旋即抬眸淺笑:“臣妾是在想,該怎樣將娘娘您這顆棋子‘吃’掉才好。娘娘聰慧天成,只是這棋藝嘛……”
她故意拖長了尾音。
無需多言,蘭嬌立刻明白對方又在嫌棄自己是個臭棋簍子。
她理直氣壯地揚了揚下巴:“瞎說!本宮的棋藝最是了得!阿瑪、額娘、弟弟們、伯父、堂哥……哪一個贏過本宮了?”
眼見富察瑯嬅的棋子要落在一處關鍵位置,她忙不迭伸手虛攔,帶著幾分嬌蠻:“瑯嬅,等等!這兒不許下!你若執(zhí)意下在這兒,今兒這點心,本宮可一塊都不給你了!”
蘭嬌明目張膽地耍賴,富察瑯嬅失笑搖頭。
同她下棋,確實無需費什么心神。
富察瑯嬅手腕輕轉,棋子便落在了另一處。
就在這落子的瞬間,記憶的閘門被猛地撞開,將她猝然拖回那個冰冷的夜晚。
素練……她最信任的素練,竟背著她,與她的額娘聯(lián)手做了那么多事!
在她還是側福晉時,素練就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在賞賜給高曦月和烏拉那拉氏的東西里添加了零陵香。